可能是一种奇妙的感应,可能是锅包肉反常的多动,可能是傍晚的云霞过分美丽……陈居安比平时早半小时下楼遛狗,因此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曾经有一段时间,只要看到年龄身形相仿的中国女性,他就觉得像周敏。周游嘲笑他相思病得治。陈居安也想治。
后来只要想起周敏,他就会去华人聚集的区域走一走,总能看到那么一两个身影相似的,哪怕他心里明明知道那不可能是她。
近两年秋天,陈居安会去爬山,收集一些红叶,写一些酸不溜秋的话或抄写几句苦情的歌词,过塑保存。写的时候,一笔一划都是周敏,字字句句都是思念。尽管在不同的时区,但是想到喜欢秋天和红叶的周敏,内心满溢,即使一个人向上攀登也有劲头。
回国后,尤其是回到熟悉的城市,普通话里夹杂着熟悉的方言,相似的服饰,相似的语调,拐个弯,过个马路,地铁上,超市里,能看到无数个周敏。
如果周游知道一定会摊手吐槽,从前相隔千万里思念成疾还有缘由,可如今近在咫尺还要如此疯魔多少有点变态。把自己放在思念里面痛苦挣扎,是无法言说的自我惩罚,还是在迷茫中确认自我存在的方法?
那一句“锅包肉”的呼唤,陈居安是故意的,好像是在测试周敏,又好像是在打破自己定下的规则——如果提前被发现,如果提前见面,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陈居安蹲在原地没动。棒球帽遮住了他半个脸,加上天黑有一段距离,周敏看不清他,但他能清楚地看到站在路灯下的周敏。如果周敏走过来,他就站定到她面前。
陈居安在心里默数,可是数到36的时候,周敏被身边的男人叫走了。也许是时机还未到,他要再等一等。
陈居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周敏回头那一刻,他其实已经要到了答案。他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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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最终还是没能吃上锅包肉,APP上显示最近的东北饭馆距离他们3公里,且评分只有3.5分。周敏跑神地吃了一顿淮扬菜,吃的什么没记住,好不好吃也没在意,最后还是林平结账。周敏又欠林平一顿饭。
到家9点半。周老爷子正站在餐厅的灯下,给冯燕摘耳环——戴了很多年的一对金耳环,一直没有摘过,无论洗脸洗澡都戴着,原本轻轻一拉就能摘下,可现在金耳环好像被时间焊在了冯燕的耳朵上。
周敏倒了一杯水,坐在餐桌的另一角。在吵吵闹闹氛围下长大的她,难得看到周知春和冯燕如此安静又亲密。他们之间肯定有深厚感情,至于是不是爱情,周敏看不懂。很有些时候,她在想是不是因为父母之间没有爱情,所以她感受不到也不懂。
父母营造出来的家庭生活,除了吃饱穿暖和努力赚钱让日子更好过一些,再无其他。从小被教育好好学习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找份好工作,为了出人头地挣大钱,为了不再过他们从前的苦日子。
“嘶!”冯燕抬手打周知春的手臂。
“好痛么?”周知春已经极力注意手上的力道,既怕弄伤冯燕的耳朵,又怕不小心用力过猛掰断了她心爱的耳环,“好了,马上好了!”
一对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素圈金耳环,不值几个钱,不是嫁妆,也不是聘礼,是周知春做生意第一次赚钱买的。
原本已经被压箱底多年,某天冯燕耳朵痒找银耳针,才又在小盒子里发现它,还拉着周敏讲当年的故事——周知春跟着别人做生意,头两次都赔本,可是那个年代没背景没文化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于是又从冯燕的娘家借钱做生意。好不容易赚了一点,周知春大手一挥,赚的一半拿去买了金耳环。冯燕看到金耳环心里高兴,可现实生活让她不得不数落周知春,耳环也一直没舍得戴。
那个年代,周知春一家也就在温饱线上一点,和多数普通人一样每天精打细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每一天都充实地倒头就睡。吃了许多苦,哪怕累到直不起腰,还得咬牙继续努力生活。
过往的充实和努力的苦,直到现在仍挂在周知春嘴边。冯燕偶尔也会提起,和周知春不同的是,从前的苦让她越发去努力快乐。
金耳环总算顺利摘下。
“金子就是金子,这么多年也没有变色。”冯燕抽出纸巾反复地擦着有点变形的金耳环,“以后传给你。”周敏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左边的眉毛。
“你别小瞧这点东西。那时候可不得了!”冯燕起身回卧室,“早点睡觉!记得关窗!”
客厅的时钟走到了10。周敏走到阳台关窗,下意识往下看,这次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