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爱华转身看着梁西玲说:“先吃早饭?然后呢?”
梁西玲把餐椅拖开,又倒了两杯水。“有些问题,除了直面,没有更好的办法。”
方爱华指着梁西玲,突然大声道:“你是说我要直面你的问题?直面女儿三十多岁了带着外孙女离婚?”方爱华女士有一种本领,每一句话都能精准找到爆点,瞬间让对方无力招架或暴跳如雷。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咄咄逼人?”梁西玲的冷静卒,“你为什么总是曲解别人的意思?总是在没有了解清楚前先否定?”
母女大战的号角已吹响。梁海山及时地站到方爱华身边,把她的手放下来的同时,对着梁西玲说:“这件事我站你妈妈。其一,不管你妈妈说什么,这件事的起因是你要离婚,但你没有告诉我们,这就是你不对;其二,你婆婆打电话给你妈妈,说的那些话啊,我听了都生气,这是在打我们的脸面,也是你的不孝;其三,你妈妈为了你的事情一晚上没有睡好,你现在还怪她,你觉得对么?”
即使梁西玲知道梁海山是为了劝架,但每一句话都直击她的痛点。她的父母有什么错呢?她选错了人导致的婚姻问题,和父母有什么关系呢?凭什么要被男方的家人羞辱?用周知春老先生问周敏的话来说,黄土都埋到脖子的人又凭什么要再为子女操心未来人生呢?
梁西玲低着头说对不起,带着哭腔。
方爱华女士顿时降低了声调道:“二十多岁你没听我的,我也不指望你三十多岁能听。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就要想到可能的结果,就要承担起后果。小两岁看上去没什么关系,可是你的性格你自己知道,你能一直包容他,像照顾孩子一样包容他么?”
这些话梁西玲听了无数遍,听到厌烦想吐。此刻的翻旧账仍然让她不适,尽管都是事实。
人不都这样么?心里总存着侥幸觉得自己的是铁头,可以把南墙撞出一个窟窿,非要撞一撞才会知道是头硬还是墙硬。
“你做不到又非要在一起。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看着他消耗你的大好青春,然后等到你人老珠黄了再分手受伤吧?我想着你们结了婚有了孩子,肩上有了担子,总会成长。谁能料到还是走到这一步。是我的责任吗?”方爱华看着梁西玲。
梁西玲从未后悔认识马利群,也不认为离婚这件事会让她的天塌下来。“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未想过怪你。过去不后悔,以后也不会后悔。”
梁西玲的话再次刺激到方爱华。什么叫不后悔?她无法理解年轻人非要撞南墙的“愚蠢举动”。
“不后悔?你小时候的事都忘了?你爸和那个小狐狸精眉来眼去鸿雁传书,我和你爸离婚,一个人带着你,那几年我吃了多少苦?我过的什么日子你不清楚么?”方爱华拍着桌子站起来。
“那你又清楚我的感受么?”梁西玲已无法理智思考,“从小到大,你们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吵架。如果过不下去,为什么还要在一起互相折磨呢?你又知不知道,你们每吵一次架,我的心就像被刀子划一样受一次伤?我不想重蹈覆辙。”
梁西玲已经看不清楚她面前站的人。此刻,她眼里的世界就像白素贞救许仙那天的一样,昏暗、混沌,洪水把所有的东西都淹没,房屋倒塌,人们在水里挣扎呼救。
“我真的很害怕变成你这个样子!也害怕包子会像我一样缺乏关爱、没有安全感。”
“我能给的都给你了,你还缺什么?!”方爱华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她的付出没有换来感恩,反而是近乎无情地指责。
梁西玲在批判式教育里长大,她无法在总是被否定的人生中说出谢谢。就像两条平行线没有交点,方爱华付出的不是梁西玲需要的,梁西玲渴望的方爱华不在意也不明白。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沟通?我要迟到了,先去上班了。”梁西玲抹了一把脸站起来。还没等她握门把手,门就从外面被打开。门口站着比她小十五岁高她一个头的弟弟,梁北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