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天空中，云海托起一座富丽堂皇如一座巨大城池般的宫殿，白玉为砖，金为瓦。渺渺仙乐声，处处奇花香。

一众修士仙仆，排成队伍穿梭其中，有条不紊，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晨雾散开，一只白鹿叫了两声，踏着玉质的地砖朝着最高处去了。

一进店门，仙鹿化作人形，梳着精致的发髻，捧着一碗栀子花花水，赤着脚小心翼翼开始服侍自己的主人。

“药炉崖有几个修士被雨行君斩了。”

烟雾袅袅中那个侍女正在给她的主子梳妆，乌黑的发丝铺满她的膝头，她一手捧着主人的头发，一手拿了把木梳在身旁的白瓷碗里沾了些栀子花水仔仔细细梳理着。

铜镜中的脸有些不耐烦。

雨行君十几年前就离开了追魂司不受她管辖，这些年杀几个修士又算得了什么，这种寻常事还用告诉她么。

侍女又凑到她耳边小声讲了些什么，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狠狠剜了侍女一眼像是要看破对方的魂魄。

紫花村的孤儿？雨行君带走了？侍女面色不改依旧为她梳头，她当下沉思片刻。当年掳走自己妹妹孩子的那个贱婢，当时去追的就是雨行君，偏偏就被花间拦下了，在紫花村入魔后食人的也是她，花间更是追杀她灭了一路的妖族。

当年这事闹那么大，所有人都以为花间因为自责从而发疯一样追杀一只小妖，现在全串起来了！

“是了，是了。那孩子被雨行君送到哪里了？”

“属下不知，只知道是个男孩，十方城酒楼打杂的，雨行君将他带走后还给十方城设了禁制。”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她一把夺过侍女的梳子，将头发简单挽了个髻插一只木簪就要起身，许是太过于激动转身时碰洒了那一碗栀子水，怒道：“吩咐追魂司，不！是去命令整个仙宫去找，一定要把那个孩子带回来。”

侍女领命刚要动身却又被她叫住。

“罢了罢了，你先回来吧。”她望着洒了一地的栀子花水，白色花瓣，一滩水渍。

即便是洁白如雪的花瓣，即便是清澈不染尘埃的仙露，搅和在一起，泼洒一地，也变成了污垢。

“宫主是要亲自去找？”

她伸手将头上的木簪拔去，一头黑发顺势垂下，朝着侍女招招手道：“接着梳头吧，雨行君又能带他去哪呢？不必找了。”

“那药炉崖那边？”

“下追魂帖，知情者，斩。”

她打开面前的首饰盒，恢复了以往的镇定从容，一面挑选首饰一面对侍女汇报的密事做出判断。

她是当代仙宫的宫主，前宫主的发妻，欲望与权力滋养着她的身心与魂魄，一宫双山半东洲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的仙宫在她的管辖下便是整个东洲。

银松轩内，石头睡得香甜，起身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屋外阳光灿烂，小风吹过层层松海中遍传来细碎的沙沙声，师父依旧是一身白衣立在树下，像是站了一夜。

石头赶紧起身穿好衣服跌跌撞撞跑了出去，怎么第一天就睡迟了。

本来还想给师父留个勤勉的好印象，这下全都完了，师父一定会觉得的他是个懒散的。

“醒了？”

“师父早。”

石头站在师父身后等了半响，但他这位师父只是问了句话便再不多言依旧站在那晒太阳，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桩子似的也站在那，就这么站了半个时辰。

石头憋着泡童子尿怨天尤人，却还在心里自作聪明。

“师父是在考验他的定力，或者是在惩罚他的贪睡，嗯一定是的，像师父这样的高人无论做什么都有深意，这一定是对我的考验。”

于是这泡尿又存在石头小腹存了半个时辰，微风徐徐吹，石头险些把持不住，夹紧双腿满脸通红。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的五脏庙又开始敲锣打鼓，饿极了也只能用手按着，可这头一按那头就险些要把持不住，僵持之下石头只能跟条上岸后的泥鳅一样扭动起来。

“饿了？”

“师父对不住，弟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

“无妨，你且先去吧。”

“是！”

得了大赦，石头却也不敢转身就跑，只能蜷着身子迈着碎步，火急火燎朝着小院后的松树林去了。

开闸放水的瞬间打了好几个冷颤，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幸好一手扶住了树干，否则周大娘给石头新做的这身衣衫怕是要倒霉。

解决了放水的事，接下来就是吃食，周掌柜给他的木头匣子里还有几块桃酥，但点心不管饱又干又噎。

石头三个小屋挨个看了，茶壶水缸倒是精美素雅，但它没水啊，银样镴枪头中看不用，这里就全都是些个样子货，没吃又没喝，他该怎么活下去。

“师父。”

“何事？”

石头只能小心翼翼跟师父讲了需求，期间不忘拍一顿马屁。

“师父您是仙人餐风饮露的，但弟子我还是凡胎，吃喝拉撒该又怎么解决？”

师父只是看着他，听他说了一长串后才恍然大悟道：“是为师疏忽了。”

招呼他往自己身后站了站，石头以为是要带他腾云驾雾去什么地方，屁颠颠跑到师父身后站定抬头，准备起飞。

师父却是朝着院子后面的山崖抬手立剑指，然后忽然挥下。

这一幕多少次出现在石头往后余生的噩梦之中。

石头只看到那山上仿佛被一道看不见的巨斧劈了狠狠一刀，先是大地颤动紧接着是一声巨大的轰鸣，无数落石滚下，之后一道清泉顺着石壁缓缓流出，在院子后慢慢蓄出一个小水池。

石头再抬头看那山，一道恐怖的疤痕刻在上面，心中难免发凉，仙人就是仙人。

“这水还是很洁净的，而且有灵气侵染，你以后便喝这里的就是了，至于其他的，你且去准备一下列个单子，为师带你去凡间采买。”

师父拍了拍石头的肩膀，扶正石头的下巴，转身又开始晒太阳。

石头腿有些软，传说故事里劈山破海的场面他听了不少，也想象过好些，但实际发生在自己眼前跟故事里还是有很多差距的。

他趴在那水潭边捧起一口，冰冷刺骨，好像刚融化的雪水一样，屋里也没个盆啥的，他只能沾湿了汗巾擦了把脸，冷也有冷的好处，立刻精神了。

想想师父说带他去凡间，心中不免期待是不是传说中凡间的仙市，这边卖法宝那边卖丹药，说不定扶起一个老乞丐他就会把珍藏多年的修炼秘籍赠给好心人，修炼后立刻傲然世间天下无敌。

擦了擦口水，傻笑着来到师父身后，师父给了他一颗核桃大小的白色珠子，让他含住后拉好自己。

那珠子是定魂珠，否则千里只在瞬息之间，肉身至而魂不在，到地方石头就是一具尸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