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的沈明非还不能很好的处理这种转变，他气愤又痛恨，为什么这么好的妈妈不是自己的亲生妈妈？但他知道林伊心爱他，也知道林伊心会一辈子爱自己，即使自己再任性再装作不去看她的样子，林伊心依然会在他背后关切的看着自己，只要自己态度稍稍软化一下，她就会微笑着喊自己的小名。

他想，找个机会就和她和好吧，他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她说：不是亲生的就不是吧，我就只认你一个妈妈了。

但他等啊等，一直到出国的那天，林伊心都没有出现，他一遍又一遍眺望人群，直到过了闸机才死心。

他想，果然不是亲生的，秦露露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妈都来送他了，而口口声声说爱他把他当亲生孩子养的人却这么容易就放弃他，他以后大概真的没有妈妈了。

沈蕴等不到他的回答，看了一眼沈明非：“你还恨她呀？这么多年了都没想明白？还是这么小心眼啊！”

沈明非似乎被戳中了心事。恼羞成怒道：“她骗了我十几年，难不成我该感谢她么！”

“她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从小把你当亲儿子一样待，这还不够么？”沈蕴说道。

“骗人就是骗人！况且她那样对爸爸，爸爸对她那么好！”沈明非低吼道。

沈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眼中疑惑。

“你呢？你不恨姑父么？”沈明非问。

“不恨啊，”沈蕴说：“我爸对我多好啊。”

沈明非惊讶：“你还喊他爸？你姓都改了。”

“那又如何，父女母子的关系又不仅仅靠血缘为纽带，”她意有所指道：“而是一年又一年的相处，比起我亲妈，”她撇撇嘴：“我爸才把我当做自己的女儿。”

沈明非想了想沈云初对沈蕴的态度，点点头：“你不想找你的亲生父亲么？”

沈蕴摇摇头：“不想！况且也找不到吧。我妈当年急匆匆的需要一个孩子嫁给我爸，估计也是随便找了个男的才有了我。”

沈明非不禁有些同情顾沛涵，想起小时候他也很喜欢那个温润的男人，每次都会亲自接当时还叫顾爱蕴的沈蕴回家，眼中对沈蕴的疼爱有目共睹。

“姑父当初也很痛苦吧，以至于什么都不要就净身出户。”

沈蕴笑了一下：“我爸早就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他一辈子没碰过我妈。”

沈明非艰难地消化这个信息，然后被沈蕴的下一句话惊的目瞪口呆。

“他爱的一直是你养母，林伊心！”

似乎感觉这句话还不够打击沈明非，她又加了一句：“心心阿姨在嫁给你爸爸之前，和我爸爸两情相悦，他们结过婚。”

沈明非呆滞了好一会，才难以置信道：“你胡说！我不相信！”

沈蕴叹息着摇摇头，她把车停在路边，看向愣愣的沈明非。

“原来你到现在也什么都不知道啊！”她说。

沈明非转而问她：“知道什么？”

“舅舅和我妈做的那些事，为什么心心阿姨和我爸从来不说话，也很少参加聚会？为什么全家从不让心心阿姨和我爸单独相处？为什么圈子里的孩子几乎都上私立学校，只有我们上公立学校？还有心心阿姨和你爸爸离婚后紧接着我爸就离婚了，这都是有原因的！”

她一条一条的说着，那些沈明非小时候不在意的事情桩桩件件在脑海中清晰，他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只能傻傻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曾经相爱，而你爸爸和我妈逼他们离婚，圈子里人都知道了。”沈蕴嗓音低沉道。

沈明非缓缓看向她：“为什么那时我从来不知道？”

“没有机会。”沈蕴耸耸肩：“舅舅和我妈绝口不提当年强取豪夺的事情，圈子里他们早就提点过了，学校和老师那边也不知道这些事。”

“那你怎么知道？”沈明非又问。

“一部分是我爸跟我说的，一部分是我后来查的。”沈家靠在椅背上看向前方，幽幽道：“你问的对，我当警察不是为了梦想，至少有一部分，或者最初的原因，是为了搞清楚当年的事。”

“最初的原因？”沈明非好像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开始跟上沈蕴的思路：“你什么时候察觉到有问题的？”

“很早。”沈蕴说，她找出一根棒棒糖给沈明非，沈明非摇摇头：“我不吃。”

“帮我打开！”沈家翻了个白眼，吃到棒棒糖后，她才继续开口。

“从头开始说吧。”她说，她的眼神迷离起来，像是陷入了回忆。

“其实从小我就是个观察力很强的孩子，我想这应该不是沈家或者奶奶的基因带来的，而且我那个素昧蒙面的亲爹遗传给我的，所以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妈不喜欢我。

“我很早就记事了，应该两岁吧，记忆里，我妈年轻漂亮，每天穿着漂亮的衣服画着妆，花枝招展，但对我总是冷冰冰的，所以从小我对她就亲近不来。后来应该是我三岁吧，我忘了发生什么事，我妈当着我的面，把我所有的裙子全部撕烂，然后拿起剪刀把我的头发全都剪了，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大概是她那天的表情太过恐怖，跟疯了一样，吓得我哇哇大哭，几天不敢见她，很久之后我才明白，那是嫉妒，是恨。”

“姑姑嫉妒自己的亲生女儿？”沈明非不理解。

沈蕴瞥了他一眼，反问：“你以为呢？小时候你缠着你妈妈的时候，你当舅舅不嫉妒你啊？”

沈明非想起小时候他故意抱着林伊心不放手气沈云峥的事，不禁笑了起来，可又想起那个女人对自己的抛弃，脸上的笑容又褪了下来。

“但好在我爸爱我，我能感受得到，我妈从我爸那里渴求不到的爱和关怀，他全都给了我。

“我爸放学回家看到我那一头乱发和我妈大吵一架，我妈歇斯底里哭闹不休。我爸带我重新理了头发，但也只能推成光头。后来我头发一长，我妈就拿剪头乱剪，我爸刚给我买的裙子她也会当着我的面撕烂，她对我说：全家只能有她一个公主。最后我跟我爸说我喜欢短头发、喜欢男装，这件事才算结束。

“我在英国长到六岁，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们一直是分居状态。我妈住独立公寓，有阳台有家政阿姨，花钱大手大脚，喜欢漂亮衣服和首饰。我爸住学校宿舍，后来他毕业了，就搬到一处房租便宜的公寓，他节省、刻苦、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甚至种一些菜，每当我爸放学或下班了就会接我去他家吃饭学习，我以为这就是正常的夫妻关系。直至那年回国，第一次在沈家见到心心阿姨，我就知道，我爸对心心阿姨是不同的。那时候我还小，不懂情情爱爱，但我见过我爸看向心心阿姨时的眼睛，我曾在那些爱慕我爸的女人脸上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