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开学了。

天阴沉沉的。但是厚重的乌云也压制不住桂花的香气。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三天。

库房被偷，他自然是要赔的。但是那心软的包工头还是给了唐前明一千多块钱。

唐前明来学校的时候，心里有些难受，但还不至于太难受。

就在昨天唐前明准备把手机卖了凑学费的时候，他的师父忽然像是天神下凡一般，对他伸出了援手。

“我的傻徒儿，你把手机卖了，以后你若是遇到什么事，如何向为师求救啊？”

唐前明看着他的师父，心里一阵酸楚。

现在的师父已然没有了一年前的那种仙风道骨。他现在比唐前明还黑——五官也全然不见，只剩下眼白和牙齿。

“这里有五千六百块——可以纾解你的燃眉之急……”

师父有些警惕地看看四周，招呼着唐前明蹲下来，一张一张地数着钞票。

“师父，你……”

师父摆摆手，道：“我这电动车是两千多买的，应该还能卖个七八百，那还差一千多块钱……”

“那些钱你看看能不能跟学校说说，让他们缓个几天……”

“剩下的我再拿工资来付……”

唐前明看着师父干巴巴的手，终于是缓过神来。

那晚，师徒二人吃了顿好的——又是烧鸭。

都谓“贫贱夫妻百事哀”，可是贫贱师徒也好不到哪去。师徒二人就淡淡喝酒，相对无言。

忽然师父就垂下泪来。他声泪俱下，叹唐前明跟着自己吃了十几年的苦，哭自己亏待了他。

唐前明安慰师父。师父本来就是个穷鬼，唐前明也不好苛求他什么。

忽然，师父止住眼泪，默默擦了一把眼泪，浑然像完全没有哭过的样子，神情自若。

他默默起身，默默结了账，然后默默离去了，留下唐前明一个人在饭店里。

那师父忽然想起来些什么，从饭店外面折回来。

“徒儿，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师父从裤兜里抠出来一个皱巴巴的信封。

那是封推荐信。

“东海大学武术会？师父，这是……？”

师父已经没了影。

开学了。看着挤在体育馆里准备报道的、背着大包小包的同学们，唐前明又觉得好笑。

笑死，这些人等会搬这些东西上宿舍的时候，肯定会累得半死！

唐前明如此安慰自己。

由于他的学费里少交了一千块的住宿费，学校没有给他分配宿舍，他又要为住处操心了。

签名、盖章、交档案、交学费，一气呵成，绝不拖拉。

唐前明漫步于桂花香簇拥着的路上。

漫步，能漫步到哪里去呢？现在，他身上背着包，衣服也还算光鲜，除了黑一点，与其他学生无异。

他身上仅剩的几十块钱，非但不能让他住进那宽敞明亮、上床下桌的宿舍，就是能吃几顿饱饭都成了问题。

唐前明向来乐观。但是现在的他有没有感到有些恐慌、有点难受？

他又动起把手机卖掉的念头了。

“妈的！干什么事情都是要本钱的！像我这么有本事的人，若是没饭吃，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唐前明下定了决心，从口袋里掏出来手机，那封信也随之飘了出来。

眼下，唐前明似乎又有了一个不卖手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