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杰没啥变化，还是一件破西服，一条和西服绝对不配套的裤子，虽然是皮鞋，可不见亮度，也像是长了皴。很明显，没擦过几次鞋油。孩子也是，穿的不知道是谁的衣服，领子都磨破了。大老远跑过来，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我赶紧把自己的衣服看着还不错的给明杰找了两套换上，我的鞋他穿不了，又给他买了双皮鞋。领着孩子上街看看，原来想买两条裙子给她们，可试来试去，怎么试怎么难看，售货员看着都直噤噤鼻子。没办法，还是买了两套男生的衣服裤子给她们俩，还算是好一些。又买了几套内衣内裤，让他们换上。明杰还想把换下来的衣服装袋子拿回去，我赶紧帮他扔了，他有点不高兴，可也没说啥。真是奇了怪了，要说以前小，大舅妈照顾不了他也就算了。如今结了婚，自己支门过日子，又是老师，咋这么邋遢呢？临走的时候，托他给大舅捎500块钱，他对我千恩万谢。这样我倒怀疑这钱他该不会自己留下吧？后来，打电话问了问，钱，捎到了，也算没辱没老师的身份。明月不理我了，是因为我没借给他钱，我跟明星闹掰还是因为钱。自从他的老丈人上股急火死了，老贾家就没人能压制住他，他又和以前一个样子，好吃懒做，总想出小劲儿，挣大钱。折腾了几次，也没挣到啥钱，又买了个byd的破车拉座。可如今的农村，有点能耐的人都有车，家里人出门开车就走，有几个打车的？所以他的日子还是一般偏下，可他的三个大儿子却一天天地长大了。穿衣要钱，念书要钱，干啥都要钱。贾茹弄不了他，也没少跟他吵吵。吵吵也没用，明星就跟闷葫芦一样，你叫唤你的，我绝对不吱声，就是不干活儿，挣不来钱。有一天，他给我发微信语音，语气很生硬。“老哥，给我发2000块钱红包，我急用。”我一看，这是出啥事了，赶紧给他打过去，一问才知道，他的车出事故了，前杠和大灯都撞坏了，而且还是酒驾。我问他：“人没事吧？”“没事，老哥。”“那你酒驾没挨抓？”“没有，碰的车认识，交警也认识，就私了了，这不得弄点钱给交警送点儿么？”我靠，这都啥事儿么？酒驾还能私了？哪个交警敢这么神操作？我是不信他信口胡诌的，谁知道他哪句话是真的。我连忙说，“钱都在你嫂子那里，我得跟她要。”我给大哥和老妹打了电话，得到的建议是，别理他，借一次，后面不知道有多少次，借钱从来都不还。你要是跟他要，就马上翻脸。明星又联系我，我就以媳妇不给钱为理由搪塞。然后，他就把我拉黑了。后来，听说明星在屯子里开了个超市，生意还不错，好像有钱了，还换了新车，虽然也是二手的国产车。好像把借大哥和老妹的钱也还上了一部分，肯定是没有全还，不知道是为啥。有了钱的明星开始炫富，开车四处转，而且还把大舅妈硬架到车上拉出去。大舅妈被迫出了院子，刚开始又叫又喊，后来也就习惯了。车走到一个地方，还能说出名字，其实，她把自己禁锢在院子里的这些年，外面早已经大变样了。不知道她怎么就哪里都知道，好像她就不曾曾失常过。可是大舅妈，这个疯了半辈子的大舅妈突然就死了。说是突然，是我得到消息觉得很突然。那天，跟老妹大哥视频，他们俩都没理我，我还以为各自有啥事，等晚上两个人才跟我说，大舅妈去世了。大舅哭着给大哥打的电话，让大哥赶快去，大哥赶紧把手边的事放下，他知道，大舅的三个孩子都属于遇事就鼠迷往后缩的那种，每次有啥事大舅都给大哥打电话。关于大舅妈的死，大哥和老妹有两个版本，不一样。每年冬天，大舅都出去打麻将，把一年来挣来的钱输光，三个孩子都“成家立业”，早就搬出去住了。大舅妈每天依然是做饭，冬天就多了一个工作，烧炕。那天回来时，大舅发现炕没烧，就到大舅妈那屋想训斥两句。可是大舅妈已经死了，死在她自己的屋子里，已经硬了。第一个版本是大哥给穿的寿衣，因为身子都硬了，所以穿得特别费劲。第二个版本是老妹说的，说是大舅妈提前自己把寿衣穿好了，横躺在炕上死的。大舅啥话也说不出来，就坐在他自己那屋哭，哭的是啥，不知道。是珍惜和大舅妈的数年感情？我不信，农村人，就是瞎活着，哪有什么感情？他可能是觉得虽然是个疯子，可每天都能做饭，这回人没了，谁给他做饭。没人做饭，大舅估计能饿死。

大哥和老妹帮忙给大舅妈料理后事，半夜开车回家睡觉。为啥？大舅家根本不能住人。不能说墙四处透风，窗户漏风是真的，虽然外面罩着塑料布，可每次来回开门关门，窗户就嗖的一声。就即使是关着门的状态，坐在那里，大家都不要有声音，也能听见从窗户的缝里呼呼往里透着冷风。就这样的屋子，即使是炕烧得再热，也是冷的。真不知道，大舅和大舅妈怎么在这样的屋子里住了这么多年，真不知道大舅的三个儿子怎么能让大舅和大舅妈在这样的房子里住了这么多年。当然，作为外人，我们觉得不可思议，也可能他们觉得很正常，习惯了，觉得这样很通风？也说不定。可是，就这么通风的房子里确实酸臭味熏天，记得小时候没这样，后来再没去过。大哥和老妹看见，屋里的垃圾有好多，酸菜缸后面，柜子后面，锅台角落……到处都是剩饭剩菜发霉长毛，一堆一堆的，五颜六色。第二天，大哥和老妹又起早去了一趟，算是把大舅妈埋到了土里。说实话，我的印象里还是大舅妈哈哈哈地乐个不停，然后说有鬼的样子。等后来她疯了，我就没再敢去看她，走到门口都是绕开。听他们所讲，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真的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