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惊讶抬头,便看到自己面前站了一个中年贵妇,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衣着、首饰、妆容无一不精致,神色却是和她的打扮极不相符的凶神恶煞,仿佛要把宋慈生吞活剥了一般。
贵妇指着宋慈厉声问道:“你就是宋慈吗?!”
宋慈还没答话,旁边的叶寒江却惊叫出声:“妈?!你在干什么?”
那贵妇不理叶寒江,依旧指着宋慈,气势汹汹:“就是你划伤了我儿子的脸吗?从小到大,我和江江他爸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动他。你倒好,在我宝贝儿子的脸上划出这么深的一道血口子。要是我儿子脸上留了疤破了相,你承担的起吗?”
宋慈抬手擦掉嘴角的一丝血迹,站起来,用一如既往的冷淡语调说:“这位夫人,你儿子脸上的伤口的确是我造成的,但我也是不小心,绝不是有意。更何况,是你儿子扔了我的东西在先。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如此对待我,请你立刻向我道歉。”
叶寒江走上前想把他妈妈拉走,却被一把推开。
贵妇冷笑一声,拔高声调说:“各位同学,你们都来评评理,是他伤人在先,如今却要求我向他道歉,这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这种人一看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一点儿家教都没有。今儿个,我就代替你那没有责任心的父母,好好教教你教养两个字有几笔几画。”
宋慈脸上立时浮现出鄙夷的表情:“就你现在的做派,也好意思跟我提教养吗?您还是自己先学学教养两个字怎么写再来教我吧。”
“你……你!”贵妇目眦欲裂,扬起右手就朝着宋慈的脸扇过去。
这一巴掌终究没有打下去。
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的李益横插进来,一把握住了贵妇高高扬起的手,“阿姨,您是长辈,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和一个小辈过意不去,实在有失您的身份。为什么不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大家平心静气的聊一聊呢?”
叶寒江立即接口:“是啊,妈,就你这么一闹,我以后在这个班还怎么混啊?你赶紧走吧,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家再说。”
一片混乱中,班主任刁老师却拨开围观的人群走了进来,一脸的谄媚:“哎呦,叶妈妈,您可真是稀客,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贵妇瞧见管事儿的来了,立马端起了高高在上的架子,“刁老师,你来的正好,我刚好有事儿找你。”
刁老师快走几步迎上来,殷勤说道:“走走走,有什么事儿咱到办公室去,一边喝茶一边聊。我小舅子前几天去杭州出差,给我带回来一罐上好的西湖龙井,我一个俗人也喝不出什么好来,正好您帮我品鉴品鉴。”
贵妇似乎也觉得这么多学生在这里看着有所不妥,于是便应了刁老师的话。
临走前,贵妇还不忘对叶寒江殷殷嘱咐,让他放学了哪里也不要去,她来接他,再去医院好好看看。
叶寒江不耐烦的挥手,贵妇才和刁老师一起到办公室“品茶”去了。
被叶寒江他妈这么一闹,第二节课足足被耽误了十分钟。
物理老师一声令下,围观的同学们纷纷作鸟兽散,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实际上却还魂游天外,回味着刚才的那出好戏。
李益却是连个样子也懒得装的,以自己惯常的姿势懒洋洋的趴在课桌上。
片刻,他似乎是在梦呓:“我劝你还是乖乖地低头认错,省的惹出更多的麻烦。”
宋慈一边快速的记着笔记,一边慢声说:“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少在这里多管闲事。”
李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依旧闭着双眼,“我可没那么贱。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住在我家。如果你因为这件事情而连累了我,可别怪我翻脸无情。”顿了顿,李益又接着说道:“你以为刚才的那个女人就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吗?他可是n市一把手叶大市长的夫人。只要她一句话,就能让你在n市无立足之地。不要为了你那点儿卑微的自尊心而让无辜的人受累。”
正在快速书写的钢笔停了下来,黑色的墨水顺着笔尖流下来,在白色的纸张上洇开,现出一朵黑色的花。
宋慈知道叶寒江家里有钱,但没有想到他的家世竟如此显赫。市长?听起来就是离自己的生活十万八千里的人物。
半晌,只听宋慈低声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牵累你。”
李益想要睁开眼,瞧一瞧此刻宋慈脸上的表情,一定特别灰败,特别懊丧,特别解他心头之气。可是,他终究没有睁开,只是凉凉说道:“还真是无知者无畏。”
其实,宋慈是怕的。
他毕竟只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没有伟岸的父亲可以依靠,只有一个时时刻刻游走在不同男人身边的母亲。
可是,怕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真的要他跪在那个女人的面前痛哭流涕,说自己错了,说自己不该伤了他的宝贝儿子,说自己的确是有娘生没娘养,然后求得她的原谅?
宋慈做不到。
停顿的钢笔再次滑动起来,接着断掉的笔记继续抄写起来。
李益把脸掉转向窗外,亦不再出声,似乎真的睡了过去。
午休时,班主任刁老师把宋慈叫到办公室,面无表情地通知他:“明天上午把你父母中的一个叫到学校来,把退学手续办一下吧。”
显然,这是贵妇的指示。
看刁老师的样子,似乎这件事情也已经没有了商量的余地。
宋慈攥紧拳头,强压下翻腾的情绪,说:“好的,没有其它事情的话我就先回教室了。”
也不等刁老师允许,他便转身快速的走出了教师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