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
定国公看着面前没少胳膊少腿的王七,罕见地挑了挑眉,不过那挑剔嫌弃的底色,依旧没变。
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出入沙场养出来的血气巍然,如一尊沉甸甸的巨佛,狠狠压在王七心口——
一张脸确如自家闺女所说清秀白净,可那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胳膊还没他手腕儿粗,恐怕连他一拳都接不住,这身板当面首都够呛。
定国公越看越窝火,没好气地撇开眼,转身便走,只丢下两个字:“跟着。”
王七自然能瞧出老丈人对他的不满,却也不敢多说。
毕竟易地而处,他要是定国公,他也不会待见一个声名狼藉干啥啥不行的纨绔子弟跟自己女儿扯上关系。
此外更重要的是,这尊大佛他现下也确实惹不起。
“定国”二字的份量不轻,那可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硬本事,背后又靠着一个太后,一个不满意提枪给他捅个对穿,他们老王家都没地儿说理去。
老老实实应了声是,王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主打一个乖觉懂事。
他自觉不是个稳重的性子,但也绝没有作死的喜好。
一壮一瘦的二人,踩着宫宇的一路金辉,处处都是宫女侍卫恭敬低埋的头,远远望去连下巴尖都瞧不见,低到了泥土里。
等到了慈宁宫外,定国公也先是让王七等着,自己先进了殿里。
一个礼还没行完,太后便朝着人背后瞧了一眼,直直问:“人呢?”
定国公不开心,定国公不说话。
定国公很不满意。
“好了。”到底是亲兄妹,她一眼就看出定国公心头憋着的火气,宽慰道:“人都已经带过来了,还端着做什么?”
横竖不过一个玩意儿罢了,若实在不成体统,将人废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叫他进来吧。”
随侍的李公公尖着声音:“传王七觐见!”
雕着龙凤的门一开,锦绣繁华一下子铺开在王七眼前。
高悬的穹顶镶嵌着无数颗明珠,四周的墙壁皆以名贵的金丝楠木镶嵌,立柱皆由汉白玉雕琢而成,刻着祥瑞的图案。
在那正前方,一张巨大的檀木宝座上,一个华服女人正襟危坐,举手投足间尽显威严。
这便是当今太后了。
王七双手向前,规矩叩拜。
沉香钻入鼻腔,沉重的像两块铅铁,一路坠到心湖去,搅得人心绪不宁。
“你是王七?”太后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回太后,正是草民。”王七恭敬回答。
“给事中王元……”太后拖长了声音。
“是家父。”王七应道。
太后点头,语气一下子严肃起来:“王议郎兢兢业业二十载,不追名,不逐利,不成想竟出了你这样的儿子。”
“男儿须挺然生世间,你入赘国公府,就不怕遭来非议,坏了你父亲的清名?”
就知道自己进宫是来挨敲打的!
王七在心里叹了口气,却也不敢断了脊梁,叫人轻视。
这会儿他气若短了,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他正色道:“回太后,家父的清名是他已行的路。赤子心肠,上路之初便已然知晓路途的终点,途中遇见什么,瞧见什么,都是避不开的。家父知晓,所以脚踏实地走了二十载,这清名是他走出来的,草民何来本事去败坏?”
“再者,非议而已,只入耳,又不能变作荆棘路障,非议便非议了,有什么要紧?”真要恼了,直接把人揍得张不了嘴便是。
理是这个理,不过后面这句话显然不能说出来。
太后看了他一眼,头一次觉得这京都的纨绔有几分意思,倒也没想象中那般愚钝。
王七察觉到太后在打量他,下意识坦然地回看了过去。
太后眼皮一跳。
她还漏了一点:此人胆子也比想象中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