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铭刻着佛陀天人大道的菩提,其实是佛陀的肉身……
确实如此,必然如此。
那充斥着无边道韵、一举一动似与天合的浩大肉身,其存在本身不就是在彰显其自身的大道,也即是天人大道?
卡巴拉生命之树亦是如此,那棵树长得就是天人大道的模样。
早该明白的。
那些强大至极的行者们,皆是七星境,而其伟力之浩瀚与最接近七星的八卦境又何止是天与地的区别?
就连之前旅人们见到的那位肉身行走虚海的八卦境,恐怕都不知这任意一个七星行者。
虽然不是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程度,可若是一巴掌拍下去,一定是活不了。
这些行者的六臂张开,六手或是托举状,或是捻起法印,亦或是握住庞大至极的兵戈,而无数行者便行走在他们六手撑起的天地之中……伏慕云和小白,亦是如此。
他们也在被一个无比强大的行者托着走!
难道刚刚的震动就是他们被一位行者捞起来了吗?!
“没错。”摩耶回答了他们心中的问题,她幽幽道,“这里是大海的深处,放在之前的地方还行,可是到了这里,就算铺上砖也是没用的,砖底下,必须有土壤,有地基才行。”
之前,在他们尚未被捞起来之时,脚下的路径已经十分动摇,可想而知再过不久之后,较为弱小的行者们一定一个都活不了,这时十方九宫八卦的行者们再多,不到一生灭就会粉碎的砖石在这里也毫无意义……原来,这里有新的“路”接上。
而他们之前没有遇见这些强大行者们的原因其实显而易见。
——七星走得远。
只有到了地狱更深处,他们才会遇见这些强者们,之前就算有七星从身边走过,一定也在肉眼捕捉到之前,就没了踪迹。
而地狱深处的水压已然愈发恐怖,就连七星也要放慢了脚步,这才会被他们遇上。
旅人们极目远眺,只见丝丝缕缕的金屑在四面的海域中流淌,这是行者们的血。
就连六合境也无法在虚海中保全自我……只是延缓死亡的时间而已。
七星行者,加上其余行者们留下的觉悟,方能让行者们走得更远……只是更远。
“行者们各有其道,只是能够暂时同行而已。”摩耶说道,“现在的地方,大概是七星行者们走得较多的地方,就像你们曾在七叶树下遇见过一些行者,是吗?就是这样的地方,总会有碰面的时候——因此这里的路径才特别平稳,因为七星很多。”
“但是……”她的语气更加低沉,“正是因为很多,所以才危险。”
旅人们仍不解其意,他们对天人道的理解终究太少,对这个世道,对这些行者们的了解终究太少。
就算见过了觉真方丈,打过了那一场难打的仗,却还是无法深刻地意识到所谓“觉悟”对于凡物而言的深深恶意,更不知晓“偏执”与“徊响”的背后究竟有何等程度的痴狂。
但是没关系——正如摩耶所说,只要这一场梵行继续走下去,他们总会慢慢理解,慢慢知晓。
虽然外面看上去安全得不行,可因为摩耶的嘱托,伏慕云和小白还是没有试图把脑袋往船外面伸,在往后的一段岁月里,阿特曼依旧禅定,这家伙简直就像一块不动的石头,无论何时都是这般模样,而摩耶也依旧对着那幅画苦思冥想,过去了应该是不短的时光,她也依旧没有落下一笔,而伏慕云和小白素来有的是耐心。
困了就睡觉,醒过来就禅定,饿了就吃果子,有好奇的事物就看一看。
就算变成了凡物,就算能够感受到时光,他们的心智也完全迥异于常人,虽然不至于再一眼万年,可安安静静个几十年还是轻而易举。
——禅定虽然是禅宗的基本修行法,可像小白这种看了几次就能一次禅定成功,只要坐禅就能心入定境的家伙放在舍利塔里都要被夸上一句天生慧根,伏慕云这家伙也是一样。
虚海里没有半点声音,地狱里亦是没有哀嚎,时至今日也从不间断的死与生不断循环,旧的行者们死去了,新的行者们到来,旅人们回首之时亦是能看到他们身后无数金身琉璃的巨大玄身,过去,他们在最后,是最晚的一批行者,现在,已经有无数人在他们之后跟随。
或许在没有时光的虚海里描述时间是一件古怪的事情,可是——体感上来看,莫约,过去了三五年时光——
从过去的莫约一年开始,伏慕云和小白就坐直了身子,盯着无尽黑暗中的某一个方向不眨眼——他们真的没眨眼。
眨眼的作用是缓解眼球干涩,这方面他们可以自体调节,因此不需要眨眼……说实话感觉这具身体里好多器官功能都有些多余,感觉可以删掉,但是算了,不重要。
他们紧盯着一位七星行者。
这位行者他们根本不认识,也从未见过,之所以要如此……是因为他不停地在流血,流的比其他七星都要多。
金色的皮肉,肉下的白骨,骨与肉之间的鲜血神经,这一切都逐渐暴露于海中,光是看着都觉得苦痛,在过去的一年里,其流血的速度日渐加速,浩瀚的觉悟流淌于地狱之中,没有掀起一丝浪潮。
他要死了。
概括起来,就是这样简单的事实。
旅人们对其没有感情,也不觉得伤感——要是看到个死人就要感伤,他们恐怕得二十四小时处于感伤之中。
他们只是好奇。
一位有着如此觉悟、胸中远超千万禅心流转的行者,其死去之时,会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