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摩耶又说：“之前的事，我很感激，谢谢。”

他们一愣。

“这有什么？你不是请我们吃——唔。”

伏慕云话到一半，因为打破了心斋，又趴到了叶子上。

小白冷静地接话：“你带我们去地狱，给我们吃东西，还教我们很多东西，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我们帮你也是应该的。”

说完她也趴着了。

这叶子质感上佳，减震效果极好，就算以头抢地也不觉得疼痛，这次他们注意了没磕到对方的脑袋上，可谓是进步良多。

“……是吗？”摩耶微怔，沉默了良久，最终一笑，“那倒是我庸俗了。”

他们都没再提及这件事，一切都随着大浪东逝。

叶子已然不是飘在江上的叶子，而是海中潜行的叶子，他们深潜于无边的地狱之中，已然完全脱离了新月与黑洞，这一次——他们再无法飞翔。

虽然已然心定，可伏慕云能感知到，他绝无可能在这片海中更进一步，就算觉悟有余，就算对八卦境有足够的了解，他也无法在这里飞翔，这片海是逆生树扎根的海洋，是四万年毁灭的沉淀，虚海也是一幅几乎无上的画，一幅无法忤逆的天理。

反抗虚海，比反抗双树还要难上不知多少倍。

好在他们无意跟虚海对着干，不需要试图改变这个天理，他们只是要找一棵树而已。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好奇：“极乐叶到底是什么境界？它竟然能在虚海中保护我们？”

“六合，复返先天的第三个境界。”摩耶直白地说道，“这一境界和七星一样，都是行者从地上众生而向星辰的飞升，十二地支，两两相合，此为六合，它的数字比七星更小，意味着它比七星更加完满，在这一境界，六合者的伟力向着【全能】进发，其所有的一切都在逐渐趋于【完美】，是很强大的层次。”

完美？

伏慕云和小白对视一眼，他们在面对四个存在时都有过与【完美】相关的感触。

他们看到金莲中的“觉林”，觉得他的肢体是完美的。

而当初七叶之梦中，他们看到那三头六臂的七叶僧，也觉得他是“接近完美”的。

再有大雄宝殿内的七叶尊者像和新月尊者像，他们也是完美的。

难道梦中那时候的七叶僧就是六合？而后面的觉林、两位尊者，则超越了这个境界？

“但是六合还不够，再为强大的星辰在虚海里也是蜉蝣，刚才的黑洞也不过是虚海的入口，新月为了让常人得以理解虚海而创造的虚相。”摩耶接着说道，“重要的是——极乐是一片叶子。”

旅人们换了个姿势，抛弃了那些胡思乱想，躺在叶子上异口同声：“这跟叶子有什么关系？”

摩耶理所当然地说道：“叶子在水上漂，然后叶子落在水里，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所有水边大树的树叶都是这样。”

伏慕云和小白愣了愣，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摩耶说得实在是理所当然，他们也就只好理所当然地接受。

在这里闲扯了半天，自始终虚无的前方，忽而，勃发出了光。

自进入虚海起，就看不到其余的行者，看不到虚无以外的任何事物，可是恍然之中，却像是突破了某种看不见的界限——那界限是月光。

回首望去，最后一缕荧蓝的月光已然消失，新月尊者的视线再也无法触及到此地，从此往后的天理再无一分善意。

而前方亦有光。

上下左右，都有着光芒。

上方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坠落，沉入无边的大海深处，而下方的光要么要下沉，要么已然触底，他们仿佛幽夜里的星光，可这幽夜比所有的夜都更为深邃，光又比所有的星光更加黯淡。

如果这世上有任何比这些黯淡之光更加明亮的光，这些光都无法入人眼中，只当月光消散，在这过于深重的黑暗中，这些光才可见。

这样的感触莫名让旅人们想到了炼金术士的话——因为当初的旅人们太过崇高，以至于看不见树上的人间。

这些光的来源、形状都是各自迥异，旅人们勉强心斋或是禅定，瞪大眼睛，试图通过那些光的轮廓判断出光源的模样，却始终难以做到，如今他们的视力还是太差，看不清那些真实。

他们唯独能看见某些特别特别大……因为真的特别大，才能被隐约看见的事物。

比如说，星辰。

很多很多的星辰。

数以千计，数以万计，数以亿计。

满眼望去，皆是坠落的星辰。

这些星辰还都不是小的行星，不是和果实一样小的星辰，能被他们看见的星，每一个的大小都至少有新月天理中的黑洞那么大，里面塞上千万个果实人间都丝毫不成问题。

而在星辰之上，又有着种种极其细小的事物，实在是看不清，那或许是星辰上的建筑。

而除了星辰之外，还有跟那些星辰一样大的……建筑？

明显的人造物，按照他们脑海里冒出来的常识，那些东西应该叫天工造化，或者是巨构。

那些东西有的像一把利剑，直直插入海中，有的看轮廓又像是一个大号的战舰的一角，其残骸落在虚无的深处，也庞大至极。

过去旅人们也曾趴在贤者之石的“窗”上看着外面的世界，可那时他们的视角实在是太高，看什么都太清晰，这一次的感触和上一次完全不同。

每看到一样新事物，都好像是发掘出了深埋在沙中的铁盒，里面又不知埋着谁的宝藏。

“这里是虚海。”

摩耶亦是虚无地凝望着虚无：“虽然是双树净土扎根的虚海，被双树的树冠笼罩，海中只有和双树搭上关系的‘相’，可是……这也是虚海，是地狱。”

无数的辉煌埋葬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