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耶看着这俩人一大一小又同步至极的模样,不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让俩人又同步地抬头看她——因为这笑声不止是她的心在笑,她的嗓子里也发出声音,那真是悦耳动听,也让人觉得愉快无忧的笑声。
从前的故事回忆起来会觉得有些感伤,可是看着他们,摩耶也就不觉得有多么感伤。
——或许,如果说这个人世的地狱里有什么未曾沦入地狱,无忧无虑,那一定是他们。
曾经神圣的少女微微偏头,看向了旁边的影子。
蓑衣斗笠的僧侣就站在小屋的一角,默默地凝望着他们,她,乃至于所有的一切。
只见那斗笠下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笑意。
有些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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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人高的蒸笼,不知道几百个馒头,在落日西斜时被彻底解决。
伏慕云和小白摊在摩耶的木板床上,摸着肚子,有些打嗝。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是饱腹感。
他们吃过一堆果子,伏慕云还吃过极乐叶,那些神奇的食物中都含有大量的能量供应,这个能量并不完全是物质的能量,更多的是某种心灵层面的、神圣的力量,而且那些能量一经吞咽就消失,其实从来没有进过肚子里去。
他们第一次塞满了自己的肚子——准确说是胃。
摩耶看着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略带犹豫地问道:“……好吃吗?”
起码她自己是不觉得有多好吃。
伏慕云想了想,诚恳地说道:“这是我吃过第三好吃的东西。”
小白说道:“第二好吃的。”
摩耶失笑:“那是因为你们只吃过一个两个东西,这其实不是什么好吃的食物,只能用来果腹。”
“是吗?”伏慕云说道,“果腹就已经足够了,食物就是用来累积能量,好让我们能够远行。”
“你们以后就会知道了。”她笑道,“这世上除了远方,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
说完,她转了转头,空无的眸子盯着窗外,好似在看天色。
“天色不早了,休息一晚,明天上路吧。”她说,“我收拾点地方,你们睡床,我铺点草睡地上……”
“不,不用。”而旅人们笑着说,他们打算出去散散步。
伏慕云和小白说他们从未见过村子里的夜景,两个人去就好,她不用跟过来。
青衣乌发的少女沉默了很久,最终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她为他们打开了门,看着他们远去,自己伫立在门前,身后的阿特曼之影同样未曾追过去。
——只见旅人们不管不顾,也不在乎认不认得回头的路,一撒丫子就往外面晃去。
看上去像是傻子——不过他们也没那么傻。
摩耶所说的先天,她认为的纯粹、天真,在他们的心中表现出来——
是漠然。
无所谓道德伦理,无所谓天理纲常,他们对于任何事情想到就做,不受外物拘束,对人的情感不过堪堪理解,任何行事只遵从自己的心。
伏慕云和小白走在田野之间,此时已是日落月升,荧蓝的月光照亮了天穹,这是新月尊者的新月。
他们极少见过夜色的美景,虽然之前在果实之中一直是黑夜,狂风暴雨却使得他们没法安心欣赏景色。
此时月出东山,皎洁的月光为宁静的麦田撒上了一层银色的薄膜,田间已经没有僧侣劳作,却有一道道人影静静地屹立于其中,他们走到哪里,人影便看到哪里。
伏慕云凝望着月光,小白凝望着伏慕云。
他深吸一口气,玄由心生,淌过不断动荡的灵魂之桥,流入肉体,化作玄鳞,交织成甲。
他的肉体撕裂了,他的身体觉得疼,心却漠视,他感受到力量于体内湍流不息,如同江河,有如山峦,绵长,厚重。
就这样,他们平静地欣赏着田间景色,跨过麦田,跨过流水,走过空无一物的山门殿,来到寺庙之外。
憧憧人影紧随其后,一双双燃烧的眸子在黑暗中闪动。
而在寺庙之外亦是麦田,麦田与屋舍交融在一起,他们在黑夜里看到了如白日麦田般璀璨的金。
那是一位又一位佛之相。
金色的禅光与似银似蓝的月光交织,勾勒出别样的景致,他们有些赞叹,看到那些佛相的底色之时,又皱了皱眉头。
佛相于麦田间耸动着。
“禅心,禅心……”
能听到这样神圣的梵音在佛相的口中流淌,它们歌颂着禅心,渴望着禅心,追求着觉悟。
“觉悟不够,不够……要禅心……”
“不够!!!”
那一双双余烬般的眸子泪流满面,痛苦不堪。
这时,旅人们到来,它们抬起眼睛,看到了他们。
看到了他们胸中远超千万轮转禅心。
滴答,滴答。
粘稠的唾液从口中留下,烧红的眼睛更流出血泪,它们哭嚎着,它们奔涌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它们向着旅人们扑来,“一份就好,不会死的,你们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禅心,给我一颗心就好,我要活下来,对不起……”
它们扑来的速度是何其之快?此时的它们虽然没有永恒流转的禅心,没有足够圆形的“道”,可这一刻的它们吃下自己的心,只在这短暂的时光中,拥有了堪比百万禅心的“力”。
堪比【十方】【九宫】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