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他直直地砸向了那枚叶之舟，沉重的身躯与“船尾”发生碰撞，使得叶子左右摇晃了一下，伏慕云在这一瞬间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把船给砸沉了——好在没有，这叶子最终还是四平八稳。

歌唱之人不再高歌，睁着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往他的方向“看”，在船头禅定的阿特曼之影依旧虚幻不实，而伏慕云的鳞片如潮水般褪去，跟条死鱼一样摊在船上。

此时此刻，唯有一个念头疯狂地在脑内回响。

——好饿！！！！！！！

上次他死过一次之后肚子里依旧是空的，大脑依旧是快猝死的，可见小白的注视只能令他“存在”，却无法改变这具身体本身，就好像她只是忠实地记录了伏慕云上一刻的状态，每当伏慕云死一次就把这个状态再复现、在生灭之间接回去……当然，这个结论一定是不准确甚至有极大错误的，可现在就连小白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暂时只能总结出这点“现象”。

而刚刚长出鳞片的行为，似乎消耗了伏慕云体内极大量的能量。

肉体作为桥梁的终端同样要承载觉悟之力，自然有所损耗，这种损耗就和人走路也要消耗体力一样自然，不是被虚海杀死，也不是被力量本身撑爆，小白无法弥补这些损耗。

伏慕云几乎是动弹不得——就连心灵对肉体的掌控也没用，缺少能量就是动不了。

“吃点叶子？”

这时，有声音传入心中。

船上的高歌之人是一个黑发齐肩的少女，看上去十六七岁，此刻她低下头来，伸手指了指伏慕云身子底下的叶子。

“饿的话就稍微吃一点吧，你可以把叶柄掰下来吃点，嫌嚼不动就直接吃叶子，最好别吃太多——一来容易消化不良，二来会沉船。”

她的声音这样说道。

伏慕云本能地感到这件事有点诡异，毕竟之前路上见了两棵树，有人摘果子却没人摘叶子吃，这东西真能吃吗……

哦，似乎不太能，毕竟她也说了会消化不良。

伏慕云睁开眼睛望着天上的月亮和低着头的少女，他的精神略有恍惚，这一趟遨游几乎将他的精神消磨到极限，就连心也感到疲惫，如若不是小白还在岸上等着他，他一定两眼一闭当场昏迷。

大脑无法清晰地思考……哦不对，大脑好像已经字面意义上死掉了。

心无法清晰地思考，以至于他想着吃叶子的事情，嘴里冒出一句不过大脑的话来：

“这叶子同意我吃它吗？”

就像当初活佛问他们要禅心一样——活佛没想把他们弄死，只要一份禅心，而伏慕云觉得这么大的叶子啃两口应该也不是特别大的事儿，所以他没去纠结要不要吃叶子的事情，而是……先问声叶子。

至于他为什么觉得这明显脱离了树干的叶子具有生命，那就要问他自己的脑回……心回路了。

少女再度愣了一愣。

然后她回答道：“它同意了。”

于是伏慕云艰难翻了个身，朝着“船尾”爬了两步，一口啃在了叶柄上。

这叶柄确实很难嚼，但难不过伏慕云空空如也的胃脘，他一口白牙反复摩擦，总算将叶柄啃下一块，嚼不动就不嚼，以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惊人的觉悟将这玩意儿一口咽进了肚子里。

下一刻，他立马感到大量的能量从体内涌现，这东西虽然难嚼难咽但吞进去之后却飞速消散，一块叶柄足以抵一筐果子，死鱼一个打挺，终于活了过来。

而他接着去看叶柄，却发现被他啃下的部分已经以缓慢的速度开始恢复。

如果他一口气吃下更多叶子，按这恢复速度说不定真会沉船，好在这一点就已经足够。

虽然精神依旧疲惫，起码肚子是不饿了。

沉默了两秒，让大脑开始自愈，伏慕云不知是对着叶子还是少女说道：“谢谢。”

少女的声音再度传入心中：“不用谢。”

这时伏慕云才注意到他一直以来听见的声音都不是实际的声音，而是飘渺的心声——就跟他当初在虚海那会儿一样。

这片海上寂静无比，唯有四面潮水流淌。

他看着少女，似乎明白了什么。

而在他明白之时——对方，也“听”见了。

“你没猜错，我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虽然嗓子没问题，可是因为听不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她的心声说道，“虽然我能通过心灵传声，可这种方式的‘声音’不是现实里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发声，只是把心的意识扩散开来而已，听上去像是那么回事，其实是你把我的意识自动翻译了。”

“你似乎能听到我的心声？”伏慕云问道。

“没错。”她说，“这是‘他心证智通’，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能力，如果你能从你刚才那个状态更进几步，你也能有。”

“当然，我会去听的，只有指向我的心声和过于强烈的心声，不用顾虑。”

她说完，双手枕在脑后，随意地躺在了叶子上，空洞的眼眸直视着天上月，神情悠闲。

明明看不见，却像是看得见一样。

刚才冒出来的伏慕云已经被她随意地丢在了一边。

看着这样无忧无虑的家伙，伏慕云再度发现自己不擅长与人交流，这让他有些话卡在了嘴边，不过，不论擅长与否，有些事情都是要做的。

“能否帮我一个忙？”他试着用心声于心底交流，“我的同伴在那边的岸边，她在等我，能不能帮我把她接过来？”

那道声音回应道：“行啊。”

海上的叶子即刻调转了方向，驶向崖边。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在伏慕云数了十五个六十秒后，叶子靠上山崖，小白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叶子行驶到此，四面海波平静，小白背着背篼一跃而下，伏慕云接住了她。

他们坐在了叶子上。

叶子继续朝着之前的方向飘去。

一切自然得堪称诡异。

阿特曼依旧禅定。

黑发少女在船上走走晃晃，于月色下，忽然起舞，轻声吟唱，飘摇江海。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轻歌之中，伏慕云和小白的精神各自终于到达极限，他们躺在船上，两眼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