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好雪,这雪下得真特娘带劲。”
此时,一位虬髯大汉带着股瘆人的冷风走进了酒馆,一身缁衣,一头白雪,满面红光,不知是天冷给冻得,还是喝酒喝的上脸,又或者是被这场大雪给激动的。
“是啊,这场雪一下,算是开了个好兆头,估摸着来年是个五谷丰登的好年景。”
一个身穿青衫,落魄文人模样的感慨道。
“恩,但愿吧。”
落魄文人边扑打身上的落雪,边道。
“我听说,因为今年这场大旱,大德帝亲自颁布了上谕,责令各地停刑、禁屠,百官修省,各地的藩王、节度使、知府、知县等官员,斋戒三日,祭告各地坛庙大神,并派遣辅国公陆继爵祭于帝丘城南郊,保国公崔敬宗祭于帝丘城北郊,恭顺侯卢单父祭于山川坛,伏远侯宋九道登风云雷雨坛祈雨。”
大德帝自谓以德治天下,登基后便以“大德”为年号,今年为大德二十三年。
“那……求下雨来啦?”虬髯大汉好奇道。
“求下个屁来。”
穷酸文人撇嘴吐了口痰,痛心疾首道。
“宰衡以干戈为儿戏,缙绅以清谈为庙略,那些当官的,除了会耍耍嘴皮子,说说那些几百上千年来都嚼得没味儿的屁话外,还会干嘛?”
他一脸的鄙夷,继续道。
“子曰,故天下有道,则行有枝叶;天下无道,则辞有枝叶。”
“说人话,少特娘的跟俺老吕在这掉书袋。”
“那帮子当官的,除了溜须拍马捧臭脚在行外,真让他们干实事的时候,一个个全特娘的完蛋。”
……
青衫书生望向屋外大雪,喟然长叹。
“实话说,在那些当官人的心里,惦记的只是他们自己的符印官位,娇妻美妾,金银财宝和后代儿孙,至于其他的,那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清风明月,退一万步而言,即便是咱这大辰朝换个新主子,改了门庭,对他们来说,也无非是重修一张降表,换个新主子,换身官袍顶戴而已,还不是照样做他们的官。”
“这天下涝也罢,旱也罢,又与他们何干?”
“草。”
虬髯大汉重重骂了句,两指捏起满满一大碗三勒酒,咕咚一口灌了下去。
沉吟半晌,青衫文人又缓缓道。
“就拿这次旱灾来说,听说朝廷责成户部拨了八百万两白银赈灾,虽说是杯水车薪,但好歹能解六州灾民的燃眉之急不是。”
大辰朝一年的赋税也就二千万两左右,其中仅军费一项就占了一多半,此外,皇族宗亲的内务开支,官员的俸禄,还有河工、海塘等工程,所剩可谓寥寥无几。
遇上如今这等荒年,能拿出八百万两白银来赈灾,算是大出血了。
“可那些官老爷们呢,一个个则趁机截留克扣赈灾款,自个赚得盆满钵满,肚圆肠肥,等到了灾民那儿,能喝上一碗照见人影的稀粥,就算得上是朝廷的皇恩浩荡啦,半袋子麸皮换一亩良田,还算是有良心的,三升小米换个容貌出众的女孩,男孩……”
其实,灾荒年月,百姓们易子而食,析骸而炊,并非是夸张虚构的传说故事,而是血淋淋的事实。
小孩子说。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
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
“吃人”!
下雪天,正是喝酒的好日子,可惜安容与此刻却一刻不得闲。
因为久旱逢瑞雪的缘故,大伙的心情大都不错,在家里待不住,便溜达到了酒馆,来小酌上几碗,这会儿,不但喝酒的人多了起来,三勒酒下得也快了几分,让她添酒的吆喝声也是此起彼伏。
她抿了下散落到腮边的几丝乱发,眯起迷人的水蓝色眸子,向某处望了小会儿,微微有些失神,轻皱了下翘挺的琼鼻,又继续打酒。
而那些达官贵人,此刻则懒坐在暖阁里,铜盆中烧着银霜炭,檀香袅袅轻浮,馨香满屋。
有丝竹声空灵入耳,美人轻歌曼舞,或一人微醺独酌,或三五好友把酒言欢,或坐拥堂下三千客豪饮,自有娇妻美妾侍奉在左右。
一边风花雪月赏梅景,一边吟诗饮酒思淫欲,酒酣耳热之际,一时竟分不清这是天上还是人间。
岂不知,此时尚有数以千万计的灾民,身无衣,腹无食,正嗷嗷待哺。
莫忘了,饥寒起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