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开元二十七年,岁在己卯。
六月十五,难消酷暑。
日头正盛,烤的地面儿上,杂草都蔫儿巴焦黄。山道旁,立着一颗老红果榆。
树高十数丈,粗细两人张臂怕不能合围。主枝昂然向上,侧枝却虬然向南。枝头茂盛,如同撑开的伞,给山路撑开一道阴凉。
树下有块条石,坐着两汉子,一人年长,一人年轻。
年长的汉子敞开着小襟,黝黑通红的脖颈子上,搭着条泛黄的巾子,农具杵在树上,正坐树荫下休息。
年岁小的一看就不是干活儿的粗使打扮,而是穿着白袍襕衫,圆领大袖。细皮嫩肉,手指白皙修长,提着袖子,扇着风。
“六哥,你说这天儿,啥时候能下雨啊?”年轻小伙儿问道。
年长的汉子回道:“凤林啊,这雨一时半会儿是下不来了,听说青弋江的江水都浅了。上游太平湖里王八都趴在滩涂上晒太阳”
正说着便听到:咔嚓~踢踏~
二人转头。
山道儿那头拐角,先漏出来个竹杖,青青翠绿,底部杵地处,漏出嫩黄的竹茬子。然后一双圆口翘头方履,交替出来,黑鞋白袜。走的是极快的,一错眼功夫就走出了拐角。
原来是个道人。身上罩着件青色道袍,料子轻薄,随着道人迈步,下摆飘摇。
脑后随意的挽了个发髻,斜插着根木簪。簪子顶头上坠着个指头大小的红皮葫芦,端是俏皮。
再看背上背的是个竹皮书箱。上方还有个遮帘伸到道士头顶,遮帘是白色麻布的,给挡着烈烈酷暑。
右手提着竹杖,左边腰间悬着一口汉剑,还挂着个黄皮水葫芦。三两步走到了近前树荫下。
道人停步,两人抬头看他。
年轻小伙儿抢先开口了:“小道长,您这是打哪儿来啊?”
话都说完了,小伙儿才仔细打量着道人。
这道人,好年轻哟。又高又瘦,额头上飞着几撮碎发,布着些细密的汗珠。从红果榆树叶缝隙里洒下的阳光,射在小道士脸上,有几分出尘。
“打北边,泾县县城来。天儿怪热的,问二位借点儿树荫。”道人答道。
“小道长,这话说的!坐下歇会儿,咱村口这大榆树,立了几百年,庇荫了不知多少路人。”小伙儿说着,往旁边挪了半拉屁股,示意道人坐下。
“是哦,这树是有些年头了。泾县县城出来,沿着江边,一路往西南。却是有百十来里了。敢问小哥,此地到什么地界了?”年轻道人扭腰放下竹箱,顺势坐到条石上,开口问道。
“前边下去三五里,到江湾子。就是咱们镇:南阳镇。
小道长看着面善,是奔哪儿去啊?顺道去咱们村坐坐啊!”年轻小伙边说边看着同村的六哥。
“凤林说的是,小道长瞧着年岁不大,却一身风尘仆仆,怕是去过不少地方。
凤林自小就在镇上书塾里念书,对外面好奇的紧,偏又好读些神仙志怪文章。连我今儿出来给禾苗放水,都跟过来。
小道爷你赏光,去镇上歇脚,顺道给凤林讲讲一路见闻。”六哥看凤林盯着他,开口帮凤林说道。
“小哥儿,叫凤林啊。儒林雏凤,早取功名啊!”年轻道人听他们这么说,看着凤林穿着襕衫是个书生,说了句客道话。
“托您吉言。敢问小道爷雅号啊?咱们镇多是些过路的商贾,顺流的船工路过。
还真少见过道人,这才邀请小道长去我家坐坐,给小子讲讲外面的的风光,待我日后出去赶考,也不至于犯怵。”凤林是个热情人儿,可劲儿的邀请着道人。
年轻道人微微拱手,笑道:“当不得小哥夸赞。贫道法号浮云,俗姓于,干勾于,单名一个乐字。”
于乐顿了顿:“贫道自幼随师父上山学道,在洪州府新吴县西南,华林山浮丘岭上修行。
山中不知岁月长,去岁出关,知晓师父下山云游去了。
我一人山中无趣,这也收拾行装,北上鄱阳湖,入长江顺流而下,慢行千里。至芜湖县,取道青弋江,入得这宣州府。”
于乐扶了扶腰间长剑接着说:“久闻,宣州府南方有黟山,钟灵毓秀,山崖高耸,云海深沉,奇石林立,异草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