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是晚上。

黑暗中，周远坐在客厅，静静的，外面的喧闹也好，风雨也好，都传不到这里。

在他对面，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虽然外面已是黑夜，但在这都市之中，向来不缺光亮，此时对面居民楼里就松松散散的亮着灯火，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进到屋里，老人背对着光，身形模糊，但周远却能看得清楚，或者不需要看，老人的模样早就刻在了周远的记忆力，在最明显、最深刻处。

电话声响起，一遍又一遍，直到这声音快要成为这场景的一部分，周远才惊醒。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

周远站起身，晃了晃头，走向电话。

电话上是不认识的号码，那就应该是不熟悉的人。

仅凭号码就能判定对方熟不熟悉，听起来厉害，但是实际上周远根本就没有几个熟悉的人，电话号码当然也是就记得那几个，这个号码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

他打算挂掉，手已经伸到了一半，他又收了回去。这间房子是旧的，但却是林权新买的，所以这个电话也是新的。

谁会知道这个号码？

他捡起电话，放到耳边，没有先说话。

“师傅吗？”

电话另一边，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但还是令周远意外，他想不通为什么，就像想不通为什么江浩也在东城高中一样。

他看一眼面前的墙壁，装修的很好，墙壁重新粉过又贴了墙纸。

这房子是林权新买的。

周远想通了，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罕见的对江浩说话也温柔了些。

“对，是我。”

“太好了！我打了好多遍都没打通，正打算敲门试试呢，对了，师傅，你现在在家吗？”

敲门试试？周远有些楞，竟然连我住的地方都告诉他了，林叔真是把自己卖的彻底。

电话中江浩还在说话，周远不再去理，直接把电话挂掉，然后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电话里说总不如之间面谈清楚，这么晚下着雨还来，周远已经猜到江浩来找自己的目的了，但是他不能答应，所以现在他要去拒绝对方。

东阳小区D栋401门前，江浩听着耳边笃笃的声音，有些着急。师傅不听自己说话就直接挂了，是不是生气了，这么大半夜的被打扰，换做是自己也受不了，肯定是生气了！

现在怎么办，那个事情在自己所知道的人中，也只有师傅有能力解决了，万一今晚再死人了怎么办啊，都怪自己那天晚上瞎逛什么，还有那么冲动。

江浩所烦恼的正是翡翠湖的事情，原本觉得还没什么，就是对一下子死那么多人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像大多数人一样猜测究竟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什么邪教或者集体犯罪。

虽然江浩一直在研究灵异，但是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份执着并不是来源于对灵异的喜爱——正常没人会喜欢那些神秘恐怖的东西，就算它是真实存在的也一样。

江浩虽然小的时候能够看见他们，但是这不代表他会喜欢，他同样讨厌，讨厌自己能够看见那些东西，讨厌只有自己能够看见，讨厌身边的人不理解自己的感觉，在当时江浩幼小的心灵中，是渴望变成正常人的，渴望自己眼中的世界是和他们一样的，不然也不会说谎。

他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那十二年的折磨——是的，是折磨，那种特殊的感觉就是折磨。

尽管江浩已经非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尽量去无视眼中别人看不到的鬼魂，但是他做不到，谁都做不到。

那种能力突然彻底消失了。

这原本是江浩梦寐以求的但是……自己，现在还算什么？

江浩迷茫了，跟了他十二年，困扰了他将近十年，这种能力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现在突然没了，那么这十几年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么努力去无视，那么努力克服自己的恐惧，那么努力的想要适应它，结果自己还没成功，它就消失了，那么自己之前，不就真的是个傻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