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中文

最新网址:www.xpaozw.com
字:
关灯护眼
泡泡中文 > 短篇小说丁木山庄 > 第一章

第一章

“每个人都是带着剧本,来到这个世界的。”老牟说这句话时,已经喝了几盅白酒。在丁木山庄乌泱乌泱退休老人的群体中,老牟算是一个体面的人,五官端正,面目红润,颇有气质,他退休于重庆歌剧院,是乐队的长号手。

这个夏天,应朋友的邀请,来到丁木山庄避暑。让我有点吃惊,这个贵州桐梓县楚米镇山坳里的避暑小区,简直就是一个老人国,这里的居住者,平均年龄应该在70岁左右,绝大多数,都是上个世纪50年代出生的一代人,而像我这种60年代出生的人,在这些老人群体中,貌相尚显得年轻,在他们的眼中应该算是小弟弟了。

在一个蝉鸣鸟叫的午后,山风习习,我漫步在一片茂密的松树林里,偶遇老牟,他手持一把长号,正和一个吹萨克斯的同龄人,合奏着南斯拉夫电影主题曲《啊朋友,再见》,这是一首耳熟能详的老歌。在他们停下来抽烟的时候,我主动上前跟他搭讪,攀谈了几句,知道他是重庆歌舞团的老人。

重庆歌舞团就是重庆歌剧院的前身,地处嘉陵江畔的观音桥。我问他认识一个叫黄熙的人吗?他说非常熟,大家都在同一个乐队,这让我有点激动,因为这人是我少年时代学小提琴的老师,让我想起了40多年前,在歌舞团职工宿舍昏暗的楼道里,跟老师学琴的情形。也因为这层关系,他非常热情地邀请我,晚上一块在小区的餐馆吃饭,饭桌上都是老牟在丁木山庄老年管乐队的朋友,这些70岁上下的老人,几乎都有上山下乡当知青的经历,他们互相聊天时,也常常提起当知青时,那些偷鸡摸狗有趣的事。

“每个人都是带着剧本,来到这个世界的。”在酒桌上,这句话,老牟已经重复的说了几次。他脸上的表情,有种过来人的沧桑,我感觉老牟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居住的这个山庄,离贵州茅台镇很近,店家售卖的酒,都是茅台镇生产的53度正宗酱香高粱酒,喝起来很爽口,不辣喉咙。几杯酒下肚,在座的老人们,都有点把持不住自己了,各自稀里哗啦地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

老牟把我拽到一旁,开始碎碎叨叨的讲起他的故事,我作为一个职业撰稿人,也很想听听他的故事。

老牟说,他的父母都是重庆川剧团的职工,在民国时代学的艺,母亲唱旦角,父亲吹唢呐也是锣鼓师,他从小就跟父亲学吹唢呐,也吹笛子,弹琵琶,还能唱几折完整的川剧。60年代中后期的男孩子,都很调皮,也很野,逃学,抽烟,喝酒,打群架是常态,学校也不正常上课,上课也就是背背语录写写批判文章。文艺单位工作的家长,常常把他们的孩子锁在家里,逼他们学点才艺。老牟说,在他十五六岁时,由于贪玩,还常被他爸用竹篾片打屁股,这种体罚被戏称为笋子炒肉。在那个苦闷的时代,家长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技之长,特别是学会一门乐器,那时文艺团体是很吃香的职业。

17岁时,老牟终于逃脱了父亲的严厉管教,欢天喜地的去街道办事处报了名,到重庆下辖的綦江县当了知青。他被安排到一户农家寄宿,这是一栋干打垒石砌瓦房,一共三间屋,中间是堂屋,左右两个小屋算是睡觉的地方,一张床,一张方桌,几个木凳,一只木箱,就是这户农家的全部家具了。灶房和茅坑,都在户外的土墙茅草房里,旁边还有个猪圈,房后的土坡上是一块自留地,挖有一口水井,地里种的是自家吃的蔬菜,莴笋,莲白,藤藤菜,茄子,辣椒,南瓜,豇豆。

这栋房子独门独户,就在山坳里,掩映在一大片竹林里。房屋的男主人姓丁,老牟管他叫丁大哥,二十七八岁,是公社民兵连长,老牟因为会吹拉弹唱,一到知青点,就被公社吸纳为宣传队队员。把这个城里来的小屁孩儿,带到自己家里去住,也是丁大哥的主意。他去生产队扛回一扇门板,在自家堆粮食的那间小屋,用两根长条凳,为老牟架了一张床,再铺上厚厚的稻草,他像一个厚道的哥哥,对这个城里来的眉目俊秀的大男孩,表现出几分怜爱。

从都市到农村,初来乍到,细胳膊细腿儿的老牟,肯定是干不了田里栽秧犁地的体力农活,他试着挑过一次粪,结果身体太单薄,走在狭窄的田埂上,掌握不好平衡,连粪桶带人都掉进了水田里,他爬上田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手拍打粘在腿上的蚂蝗,那景象真有点凄凉。

生产队有两头耕牛,还有十几只羊,喂牛和放羊是个轻松活,在丁大哥的提议下,队长把这活指派给了老牟。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老牟讲到这里时,眼里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酒桌上,老牟的朋友都散去了,就我们俩人继续喝着酒,老板给我们加了一盘油酥花生米。老牟嚼着花生米,抿着酒,继续讲述他的故事。

夕阳西下,赶着羊群,或者骑在牛背上,吹着笛子名曲《小放牛》、《扬鞭催马运粮忙》,老牟说这是他知青生活的高光时刻。生产队的人都挺照顾他,也喜欢听他吹笛子。他还学会了用铁丝钓黄鳝,用手电筒抓青蛙田鸡的绝活,甚至还敢去逮乌梢蛇。他抓蛇的时候胆子特别大,徒手去抓蛇脖子,还扬言说,大不了它咬我一口,我就能把它吃掉。

丁大哥的女人,用自家制的豆瓣酱、菜油,干煸鳝鱼或者红烧田鸡,老母鸡炖蛇肉,那更是超级美味儿了。自留地里也有吃不完的蔬菜,老牟每顿能吃两大碗带着锅巴香的土豆糙米焖锅饭,个子一下就窜了上去,身体也变得魁梧起来。家里每个月给他寄来5元的生活费,赶场的时候,他就花几毛钱,去镇上买一份烧白扣肉吃,算是解馋,顺便也给丁大哥捎瓶苞谷酒回去。丁大哥家养的猪,春节前杀掉后,用粗盐腌好,挂在灶台的房梁上,任它烟熏火燎变成腊肉,他常常在土豆焖饭里加上几片腊肉,拌上发酵后的剁椒酱,那美味真是不摆了。就这样,很快他度过了第一年的知青生活,除了有点寂寞,有丁大哥两口子的照顾,老牟在生活上真没吃过什么苦。他烦闷的时候,就爬上房后的山梁去吹笛子,直到把月亮吹出来。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望着窗外的明月想心事,隔着堂屋,他也能听见丁大哥两口子在床上使劲的折腾……

丁大哥成家五六年了,还没孩子,老牟听生产队的会计说,有一年公社修水库炸石头,蹦出来的小石块,击伤了丁大哥胯下的蛋蛋,落下了不育症。

在夏天的一个黄昏,老牟在水井旁光着身子洗澡,丁嫂把他脱下的衣裳抱去洗了。丁大哥卷好叶子烟,坐在他身边一块大石头上,吧嗒吧嗒地抽烟。晚饭时,丁嫂给他做了一碗香喷喷的蒜苗嫩胡豆炒腊肉,还点了一盆豆花。他喝了一碗苞谷酒,神情有点兴奋,也有点醉意。山坡上的夕阳,红得有点儿耀眼。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男孩,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对老牟说,洗完澡,你去我屋里睡,今晚我睡你的板板床。老牟愣了一会儿,想起老会计给他说的那些话,才隐隐约约搞懂是什么意思,他顿时羞红了脸,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表示拒绝。丁大哥生气了,他暴躁地从灶房拿出根劈成两半的松木棒,抓住老牟的胳膊,挥动起腱子肉凸起的手臂,用柴火棒抽打老牟的屁股,松木棒上布满木刺,每打一下,这些木刺就扎在老牟细皮嫩肉的屁股上,隆起两指宽的肿痕,疼得他嗷嗷叫,双脚乱跳。就这样,老牟被赤身裸体的逮进了丁大哥的房间。丁大哥的女人,似乎早就知晓了这种安排,她把丁大哥推出门外后,坐在床沿上,让老牟趴在她腿上,细心的用指尖,捏出一根一根扎在老牟屁股上的木刺,这一夜,老牟跟丁大哥的女人同床而眠,这个女人把他搂得紧紧的,就像搂着一只小动物,山坳里的明月,格外耀眼。

故事讲到这里,老牟的讲述戛然而止。他有点摇晃地站起身,喃喃地吐出几个字:“回去睡觉,困了。”走出几步后,他回头又对我补充了一句:“每个人都是带着剧本,来到这个世界的。”

这之后的一连几天,我都没有在小区碰见老牟。有一个清晨,我去了第一次遇见老牟的那片松树林,看见吹萨克斯的那位老人在打太极拳,上次我们在酒桌上喝酒时,已经认识了他,我叫他许哥。许哥是重庆税务局的干部,已经退休10年,他跟老牟都是綦江的知青,并且分配在一个公社,也都是宣传队的,许哥当年擅长拉手风琴。我们就坐在松树林里聊起了天。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
HP格林德沃贵公子被倒追也正常【方块学园观影】为了改变未来!无限恐怖之机械升华穿越知否,我成了韩章孙子?脑叶:我和朋友穿越结果朋友成魂神秘复苏:此世之暗如懿传之暗香盈袖叶罗丽之我穿成了齐娜从肖申克监狱的守望者开始改修无情道后,徒弟们道心哭碎了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