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八日,周抚从父亲的口中得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扬州刺史刘陶去世了。
第二、周馥死了,有人说是新蔡王司马确将其杀害,有人说周馥是忧愤而死,也有说是自杀。
但周抚认为司马确杀害周馥的可能性更大。
周馥兵败后,最佳的逃跑路线是在寿春乘船,沿汝水直达安成老家。但是,新蔡王司马确所在的新蔡县,正好位于汝水中段。
司马确既然捉住了周馥,必然也是得到了司马越的授意,甚至猜测到了周馥会乘船回安成。
否则,周馥是很容易趁夜从水路逃脱的。毕竟他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搁你眼跟前晃荡啊。
再看看司马越以往对待政敌的态度,不难想象周馥的下场。
其实无论是忧愤而死,还是自杀,都只不过是为了给安成周氏留个面子罢了。同时,也正式宣告这场规模不大的政治斗争结束。
其次,扬州刺史刘陶的去世,对于天下局势倒没啥影响。
毕竟,他早就被司马睿和王导他们架空了。
相比之下,接任刘陶位置的原扬州刺史王敦的几个任命通知,让人感觉非常有意思。
庐江太守梁龛、淮南太守顾谦、安丰太守何睿。
这其中梁龛是跟随司马睿南渡来的北方士人,算是司马睿的亲信。顾谦则是出身吴郡顾氏,是如今安东军司顾荣的族兄,两人的任命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扬州江北三郡中淮南郡,司马睿集团让给了江东士族,江东士族应该会很满意。
然而此次作战的最高指挥甘卓,原地踏步走,别说升官进爵了,连个钱帛赏赐都没有。临阵归顺的谢擒,也是啥都没捞着。又是出兵又是出力的安丰太守孙惠,更是吃了个大闷亏。
人家甘卓虽说啥都没捞到,但更多的是为了消之前叛乱造反的劣迹。此战过后,甘卓算是融入了司马睿的小圈子。
谢擒是降将,以戴罪立功的名义,不加以赏赐也说的过去。可孙惠就傻巴眼了,打了一仗,不仅损兵折将,还把自己安丰太守的实权给打没了。
闹着玩呢!
同样苦逼的还有原淮南太守裴硕!
孙惠和裴硕都是司马越的人,按理说司马睿和他们是一伙的。可现在,大家同为一党,居然互相捣鼓起来。
尤其是孙惠那边,他所在的安丰郡可是隶属于豫州刺史部,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司马睿、王敦来任免啊。最关键的是,现在是太傅司马越自领豫州牧。
司马睿和王敦这越权越的简直离谱!
搞不懂,根本搞不懂!
倒是新任的安丰太守何睿,是庐江何氏的人。自己和他儿子何充还见过好几面,一块搁天上人间耍过呢。
二月初二龙抬头的这天。
周抚随父亲乘船来到了位于庐江郡内的濡须口。
没错,就是那个三国时期大名鼎鼎的濡须口。
在这里,周抚见到了许多人,有认识的熟人,也有些陌生面孔。
地方倒是挺隐秘的,还有几十号披甲戴胄的甲士护卫在院落外。
一群长辈们进了屋,只留下各家子侄在外面。
十几个年轻人,立马聒噪了起来。
“抚兄,这...这!”
赵胤高举着手,朝着周抚打起招呼。
周抚看了过去,赵胤身边还有两个年轻人,但有些面生,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周抚并没有着急过去,而是先和旁边的何充、周显、杜晏三人见礼。
随后,才来到赵胤身旁。
很快,十几名少年郎,泾渭分明的成了两拨。
其中何充、杜晏、周显、张涛等七人,都是诗书传家,而周抚、赵胤、李昊、留邯、朱昌五人则是将门子弟,家里虽然没怎么出过两千石的大官,但手里的部曲可不容小觑。
众人在熟络一番后,也慢慢聚到一起交谈起来。
毕竟,今天长辈们带着他们一块来的用意,就是让他们之间互相熟络认识。
不然,带着一群半大小子,是闲的还是咋滴。
只不过,由于每天接触到的知识不一样,很多人更多的只是互相见个礼混个脸熟。
没办法的事,你不能指望赵胤一个天天读点兵书后就舞刀弄棒的家伙,和杜晏这种张口闭口都是玄学的人聊到一块去。而杜晏,显然也跟何充这浪荡仔没几句好说的。
至于经学传家的周显,跟杜晏就更聊不到一块去了。
也得亏还有张涛,对玄学了解很多,可以陪着杜晏解闷。
至于周抚,已经拉着赵胤小老弟,和何充这个老油条天南海北的胡侃起来。
三人聊到花活的时候,甚至都张狂的敞怀大笑,让站在周抚身边的周显,很是无语。
想他庐江周氏子弟,自幼习读诸经,修身养性,却没想到此时此刻,居然要听三位小哥哥搁耳边谈论寻花问柳之事。
说着说着就楼就歪了,周抚也很无奈。
谁让何充这位小公子老是往人间跑,正好今个又碰见自己这位东家....
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这家伙虽然说话有些露骨,但论其坦荡风度,还真是没得讲。
起码周抚在被何充问到人间的事时,多多少少也有些不太好意思呢。
小伙伴们都是有面的文化人,中间混进去一个开娱乐场所的,能不尴尬嘛。
......
大人们在里面开会的时间不短,有时还能听到他们说话很大声。
直到正午时分,一群谈完事,满脸温和的大人们才从屋里走了出来。随后,应何睿之邀,众人来到了濡须军户的屯驻地,开始下一步的吃喝环节。
回到船上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
周抚看着面色微微涨红的老爹,也有点没脾气,这是得喝多少酒啊。
“阿翁,谈的怎么样?”
父子对案而坐,桌上摆了俩份小菜,还有瓶上好的米酒。
周访端起好大儿给自己倒满的小酒盅,小酌一口后,言道:“还行,起码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何家这回得了安丰太守的位置……”
周抚点到为止,虽然没说后面的话,但显然对何家的表态充满疑惑。
何家搁扬州那是正儿八经的高门大户,何睿两位伯父何翕、何勖,一个官至后将军,一个官至车骑将军兼中领军。他爹何恽也干到以豫州刺史的位置,才退下来搁家养老的。
最关键的是何睿他媳妇是王导姨姐啊!
何睿跟王导是连襟。
周访则是微微甩了下头,笑着说道:“小子,不懂了吧!何睿虽然没说实话,但何家最开始的目的肯定是淮南、庐江两郡太守的位置。”
“显然,司马睿和王导那边,向江南士族妥协了。而何睿这边,则是占了孙惠的位置。毕竟,孙惠是太傅的人,不是司马睿的人。所以,这次会议何睿也参加了。”
“如今这水是越来越混了,不仅仅是咱家要联合诸家谋取利益,何家也需要江北豪族给他站台,以表达对司马睿、王导两人的不满。”
周抚略有所思,张口说道:“阿翁,司马睿睿对何睿的安排,若是为了夺孙惠的权呢?”
“笑话,他怎么夺?何家虽是高门,但没有建立部曲私兵,他家也不是靠军功起来的。再者说了,孙惠当年跟随太傅除齐王司马冏的时候,可是杀光了何勖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