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安全性提高了许多,周抚也稍微放松了警惕。
这人啊,心里一松,就容易想事情。
比如,甘卓部是怎么绕过斥候偷偷来到城外,又是什么时候跟城内豪族取得了联系,再或者城内留守的部队明明是族祖父的心腹部曲,为何轰然而散......
“唉~”
越是去想这些事情的核心,就越让人头皮发麻。
袭城的甘卓所部就算是再少,那也得千人左右,不然后续根本不足以掌控庞大的寿春城。但就这么一支千人的队伍,居然能绕过大军,悄无声息的来到西城外。
别的不说,斥候方面肯定出了大问题。
要知道族祖父大军就在城南三十里左右,再加上城内守军的斥候,怎么着也能摸清城外二十里内的战场迷雾。而且一千多人的队伍行军动静可不小,斥候没能发现,不是失职就是有人在打掩护。
联想到城内豪族作乱以及甘卓部毫无阻碍的从东门入城,一切似乎都很明了了。
可甘卓又是何时跟城内豪族联系上的呢?
吴思和先生再不作为,那也会派人死死盯着城内几家豪族,尤其是前几天还与族祖父发生矛盾的张家。
然而,还是被甘卓钻了空子。
再说城内守军,作为留守城池的部曲,这支军队的装备还算不错,各层军官也都是族祖父一手带出来的亲信,否则族祖父也不会放心的把后背交给他们。
但即便如此,依旧有人打开了东门,放甘卓部进了城。
至于有没有可能是豪族部曲突袭击溃守军,周抚思忖了下,还是放弃了这一推断。
城门处可是足足有两屯将士,小两百人呢。而这两屯将士,是分开值勤。一屯在城门下,一屯在门楼上。
城下好说,但要从城内攻打门楼,就两条路。
城门两侧的城梯和直通箭楼的藏兵洞。
藏兵洞就不用多说了,有三五个人守在上面,下面的人想上去难如登天。
城梯倒是宽些,但顶多也就容纳六七人并列,这种情况下一旦门楼守军有所预警,戈盾一立,列好阵型堵住梯口,怎么着也能阻拦敌军半个时辰左右。
半个时辰,足够吴思做出反应,调集府内的三个屯前来支援了。
说到底,还是局势不利导致的军心不稳。
无论是城内豪族叛乱,还是西门守军开城,亦或是其余三门守军闻讯而溃,都是军心极度不稳,将校军吏对胜利无望的表现。
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大家的信心都很足,也肯用命,轻而易举的就击溃了裴硕所部。
但过完岁旦后,事情就不对劲了。
太傅一封诏命,击穿了众人的心理防线。
军中中下层军官原先都认为自己是处于正义的一方,是裴硕叛乱,他们的行为是平乱。
可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传闻出现,说他们是在对抗朝廷诏命,说他们才是乱党。
上层的人自然是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不会和他们讲,也不会向他们解释,只会不停的告诉他们,我们是在为朝廷战斗,对面的才是乱党。
正常情况下,中下层会将心中的疑惑压下去,选择听从主将的声音。毕竟,不听就是违抗军令、忤逆上官,下场是脑袋插矛尖上巡视三军。
可不正常的情况出现了,军中大将率部投敌。
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了,大义并没有站在他们这边。
从朝廷命官到乱党,中下层军官都害怕了。
国家动乱的这十几年来,凡是沾上叛乱的中下层军官全都没有好下场。
底层士兵也许会被敌人收编,高层将领或许能逃得一命,但他们这些中下层军官几乎全是被屠杀的命。
因为敌人需要安插心腹,需要掌控军队,需要拿他们的位置来给自己麾下的军吏加官。
军心啊~!
自古以来都是贯穿军队最重要的属性。
军心躁乱,管你多庞大的军队,多好的装备,都逃不掉崩溃的结局。
军心高昂,上下一气,却可以创造出奇迹!
......
抵达赵家邬堡外围时,天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为了避免误会,周抚亲自带着两人先行,在等待赵家部曲汇报的同时,后面的队伍也追了上来。
相比起上回的到来,这一次赵诱带着俩儿子一同出现在邬堡大门。
“贤侄,无恙否!”
身上已经披挂甲胄的赵诱,刚出来便问向周抚。
周抚心中也是稍松一口气,既然赵诱都亲自出来了,那说明在赵家邬堡这里休整下是没问题了。
“劳叔父挂念了,侄儿无碍。”
“那就好,那就好。”
听到周抚的回话,赵诱轻轻的拍了拍周抚的肩膀,示意安慰。随即目光看向后面的车架,疑惑的瞥了眼周抚。
什么情况?
自己都亲自出来迎接了.....
华君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难不成出事了?
想到这,赵诱顿时眉头紧蹙。
“叔父,先生一路奔波,方才睡下了。”
“睡了?”
闻言,赵诱看向周抚,怪异的眼神散发着你好像在逗我的信息。
官道虽然路平坦些,但搁马车上真的能睡着?尤其是华君都已经快七十岁的高龄了,不被颠散架就不错了....
周抚没说话,也在无语的看着自家这位叔父。
咋啦这是,脑子转不过来弯了吗?
这大庭广众之下呢!
你让先生露面,不净是给自己招麻烦吗?
瞬息间,赵诱也明白过来了,佯装无事发生的与周抚说道:“那贤侄赶快进里面,好好歇息歇息。”
“多谢叔父!”
很快,一行人进入邬堡。
直到进了赵家府邸内,华谭这才从车架内出来。
一见面,赵诱的态度瞬间转了一百八十度,甚是恭敬。
随后,在聊过家常后,众人也说起了今夜寿春城的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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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周馥大营。
从城内逃出来的镇东府僚属,跑到了营内报信。
中军大帐内,周馥裹着裘衣,目光凛冽,面若寒霜的听着眼前僚属的汇报。
“镇东,杀进城内的敌军有数千之多,城中豪族也多数叛乱。职下出城的时候,吴长史还在坚守城主府。他让职下带话,请镇东速回汝南,早做谋断!”
“下去吧!”
“镇东~!”
僚属有些迟疑,他担心镇东碍于颜面,不肯就此放弃大军回汝南。
“退下!”
“镇......唯!”
一声怒喝之下,僚属也知道此时说什么,镇东都听不进去,只好拱手施礼,退出帐外。
僚属方走,周馥便松开紧咬的牙关,目光凄厉的盯着前方,悲愤一声:“贼子!”
同在帐内的周矫见状,亦是默默的在心中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