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得像地狱的焦土,头顶是猩红的月光,千百个顶天立地的巨人举着巨锤在锻打着什么东西。
季风在濒死的时候,重新回到了这里,觉醒后第一次做的梦中。
目之所及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漆黑的风呼啸而过,他目光呆滞地躺在焦土之上,望着那轮高悬于天际中的猩红之月,周围永无止境的敲打声如浪潮般一涌接着一涌,简直要将他的耳膜震破。
“我说啊……”
季风轻轻呢喃:“能不能安静点,我现在很烦。”
敲打声竟戛然而止。
然后自那呼啸的风里,他听见有人淡淡地说:
“你又在逃避吗?”
季风翻了翻眼睛,看见有个男孩站在他身边,脸庞跟他有几分相似。
那是十岁的季风,来自于被他掩埋的记忆。
一段他绝对不想回想起的记忆。
人的大脑是有自我保护机制的,当人们遭遇难以承受的精神痛苦的时候,大脑为了保护身体,会帮助人们隐藏了记忆,外在的表现就是失忆,或者产生幻觉以掩盖记忆。
所以,季风选择遗忘。
但是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那些隐藏在大脑深处的记忆,重新涌现了出来,又是如此鲜明,甚至鲜明得令他感到恶心。
“不是。”季风回答道。
“那你是在干什么。”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季风爬起来:“我只是……有些害怕。”
“那不就是在逃避吗?”男孩笑了起来,“原来长大之后的我,还是这么懦弱啊。”
“少说风凉话啊,因为我有在意的人,我不敢出去,我怕一出去她就会死。”
“难道我就没有在意的人吗?”男孩反问道,“你忘记了吗?我们的爸爸妈妈,他们是怎么死的,他们又对我们抱有怎样的期待?”
“不,你闭嘴,你给我闭嘴……”季风捂住脸,痛苦地悲鸣着,“我不要想起来。”
然而这并不管用。
等到他再睁开眼时,出现在了一个小镇路口,是他原本住的地方,就连他自己最后一次前来,都是在七年前,警察统计受灾者人数的时候。
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季风愣了一会,是啊,那么多年过去了,已经不知不觉过了七年。
其实季风知道的,那件事在他心中一直都没有过去,他只是在日常生活中无数次暗示自己。
他只是接受了。
他久久地站在原地,内心挣扎着,无数次想要逃离,可脚步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沿着小时候走过无数次的路线,慢慢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与记忆里相比,村口少了几棵榆树,可能病死了,房子比以前残破了点,破掉的窗户似乎比他小时候多,有些用纸板封住,有些没有。
他走到一条小路的尽头。
房子还在,斑驳的白墙这些年来变成了斑驳的棕墙,但还是老样子,这边的窗户可以看到厨房,那边的窗户甚至可以看到他的卧室。
季风继续缓缓向前,水泥路面裂隙长出的杂草扫过他的裤脚。
他紧紧盯着一楼的窗户,但窗帘是拉上的。
然后他站在了家门前。
强烈的直觉猛然涌现,好像这扇门背后,藏着某种东西,某种他非看不可的东西。
控制感也在此时消失了,季风低头看去,自己手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多出了一把钥匙。
而现在的问题在于,他要不要打开它。
自那一瞬间的恍惚中,他终于明白了,这是属于他的选择,开与不开,都有其道理。
可季风还是害怕,害怕一开门就会看见自己内心最深的恐惧被映照出来,要打开吗?他不想看见它,他也不想再经历一次当年的痛苦。
他不会开门。
季风总算做出了一个果断的决定,从此踏入只做果断决定的有用人生。他折返了!走回镇中心!回到那该死的荒原!躺在地上!闭着眼睛逃避事实!活得成功!死得愉快!
……
他掏出钥匙对准门锁,稍微用了点力才成功捅进去。
门在打开的同时发出一声“吱呀”的声音,显然这扇铁门已经到了崩坏边缘。
“我回来了。”季风小声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