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懂得分寸,察言观色,谨言慎行,因势利导,就是为官之道吗?
徐修仁心里泛起了寻思。
宴会这日,众人早早的就来到临川王府的大院里等待,袁炳于门口指引接待。
只见院内并无过多奢华器物,就是本本分分的一个府宅,院内有些许石桌石凳、老旧廊亭罢了。
此院是旧朝王公留下来的宅邸,因当时南国初立,临川王在京都没有府宅,于是陛下便将它赐给了六殿下,以表手足之情。
院子共五进,六殿下嫌其太过紧凑,便把前面的三进院合并成了一个大院子,一侧厢房用来安置门客,另一侧用来储藏皇帝封赏的衣食器物,正面修了一座大堂,名为“奉乾堂”。
这个名字也有来历,因陛下在建康宫里的一座寝殿为式乾殿,故而起名奉乾堂以表其朝夕待命,侍奉君主的意思。
而这座位于乌衣巷里的府宅也就成了临川王对外标榜自身清廉忠君的主宅。
所以陈设和装饰一切从简,只为展示出遵从陛下力行节俭之风。
袁昂和王柬到了门口稍作拱手礼。
“劳烦中使了!”王柬说道。
“王尚书言重了,这都是小人分内之事。”
袁炳低身行礼回道。
“呵呵呵,中使客气了。”
袁昂说完,示意下人递过礼盒。
袁炳双手接过,而后打开礼盒。
“袁尚书,赠骠国金佛一座,南海明珠一颗!”
旁边的主簿接过礼品,而后登记在册。
“五兵王尚书,赠扶南国玉麒麟一副,絮帛五十匹!”
“二位上官,里面请。”
“好好。”
二人说笑着走进院里,一众大臣纷纷过来作礼问候。
“殿下到!”袁炳向院子里警跸道。
只见六殿下身着淡绿色无袖长衣,里面穿着宽袖纱袍,腰系镶玉锦缎腰带,金钗束发,阔步而来。
众人皆上前作礼。
“恭请殿下德安。”
“诸位臣工,堂内看座。”
“谢殿下。”
而后众人进了内堂,按照顺序跪坐在案前。
“殿下江南之行,颇受陛下赞赏。足见殿下仁德爱民,乃我南国功臣之首也!”
袁昂起身拱手。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道。
“寡人于江南救灾,多亏了诸位在朝中帮衬,如若不然,寡人安能有此功劳!”
“殿下过谦了。所谓:得道者多助。我等愿以殿下马首是瞻!”
王柬作礼说道。
六殿下听后很是满意,于是抬手示意。
“寡人听闻西南州郡洪灾已退,那萧辰贿赂百官之事,可有真凭实据?”
御史中丞、少府卿孙庆绪于座间拱手。
“据卑臣所知,那萧辰贿赂官员之事属实,正因如此,朝廷诏令已发到长沙郡十日有余,却不见其归来,此时恐怕早已逃之夭夭了。”
“那黄口小儿,竟知道害怕了!”
吴平候萧子昭在旁边附和道。
众人听罢,不由得哈哈大笑。
“中书徐令拜贺!”
“臧廷尉拜贺!”
袁炳一边唱着,一边示意二人递上礼品。
谁知二人微微一笑,稍作点头后便朝院中走去。
袁炳愣了愣,在临川王府当职了十多年,这还是第一,哦不,是第二次遇到赴宴不带礼物的家伙!
上一个是萧辰,这几人同为朝中大臣,竟然如此傲慢无礼。
袁炳心里骂着,但又不能将其拒之门外,只能陪着笑脸跟了上来。
“哎呀!来晚了来晚了,我二人特向殿下问安!”
徐、臧二人在内堂门口拱手作礼。
“二位肱骨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六殿下面带微笑的回道。
众人一时静默。
二人刚要与众人同坐,只见袁炳微笑着扬了扬手,示意二人于最后排的茅草垫上落座。
别人都是以竹席为底锦垫为座,可眼前这情形,明显是把这两个没送礼的人特殊对待了。
臧未真见状后眉头紧锁,欲转身离去。
徐修仁私下里拉了拉他的衣袖。
而后转身笑道:“徐某久闻殿下礼贤下士,行以君子之道。如今看来,君子当以枯草为座啊,呵呵呵......”
徐修仁说完,便要跪坐到茅草垫上。
六殿下听后脸色煞白,急忙欠身。
“哎呀!”
“袁炳!何故如此怠慢,快请二位肱骨上座!”
“小人该死。”
“徐令、臧廷尉,请随我来。”
就这样,徐修仁、臧未真二人硬生生的从左侧一列挤出了两个位置,旁边的同僚见状后都不失礼貌的微笑着。
“来人,开宴!”六殿下吩咐道。
“是!”袁炳低头拱手。
而后朗声宣道:“开宴!”
门外的寺人婢女排成行,端来陶盘、陶碗和铜盏顺次置在了桌子上,六殿下依制用的玉觞、银碗。
只见盏中各自盛着鸭脯肉、烧仔鹅,一碗银耳羹和一盘盐菜而已。
袁昂和王柬并排坐着,瞧了瞧桌上的酒菜,相视一笑,心里想着就当是体验生活了。
臧未真和徐修仁见了菜品可是高兴不已,按照自己日常的饮食档次,无非是以盐菜和少许肉汤为主,即便开荤了也就是半块儿猪肉或是一个鸭腿罢了。
“寡人此次在江南救灾,多亏了各地官吏相助,回到京都后还有诸位帮衬,寡人深感欣慰!”
“来,一同满饮此杯。”
“我等定将倾尽心力,兴盛南国,赓续万年!”
众人掩袖吃了一杯。
徐、臧二人也随着喝了一口。
“此次江南赈灾,徐令亦是功不可没。”
“寡人与你再饮一杯。”
六殿下端起玉碗朝徐修仁示意。
“殿下言重了,卑臣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徐修仁起身后一饮而尽。
“殿下江南赈灾,乃是大功一件。今日来府中拜贺,不知徐令所献君子之礼为何物啊?”
度支尚书、射声校尉、南昌侯王迁朝着徐修仁问道。
王迁乃是王柬的亲兄长,但在朝中的地位可远不及弟弟王柬。只是因为生了个好女儿,九岁时就被选为太子妃,如此一来地位也跟着上来了几个台阶,可毕竟太子年岁尚小,未能全面的参与朝政,所以现在的王迁也是一种不上不下的存在。
而临川王却不这么认为,毕竟王迁已成为正式的国丈,个中关系还要早些维系才好。于是堂内才有了王迁的位置,而且是右侧第三个位置,与徐修仁相对而坐。
“是啊!徐令带何宝物,也让大家见识见识呢!”
临川内吏、国子博士到茂公也跟着附和道。
“呵呵呵!”徐修仁苦笑了一声。
“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徐某为殿下献上毳笔一支!”
徐修仁说着,便从袖间拿出一支羽毛为主、夹杂着少许兔毛的笔来。
可那笔尖软绵绵的,完全不是日常使用的笔。
众人见状啼笑皆非。
“徐令身为中书首要,却不知无豪之笔,乃为无用之物吗?”
王迁笑着说道。
“哎!第下此言差矣!”
“所谓:桀者居前,毳者居后,强者为刃,愞者为辅!”
“殿下乃是南国栋梁之臣,是陛下左膀右臂。辅佐之功,为众臣之首!”
“卑臣以毳笔作为贺礼,正因徐某心中对殿下忠心爱国之意甚为钦佩。”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众人听后皆哑口无言。
徐修仁说着便双手呈着毛笔,向六殿下低头致敬!
要说徐修仁并不是不懂,只是其中自有深意罢了。
六殿下面色如土,要知道徐修仁面前的一碗鸭脯肉就能换十几根好用的笔了。
这家伙不但占了便宜,还故意送一根毳笔来奚落自己。
六殿下顿了顿,继而大笑。
“哈哈哈!”
“都说徐令满腹诗书,今日观之,果然不同凡响!”
“这礼物......妙啊!寡人甚是喜爱!”
袁炳会意后急忙接过毳笔,递到了六殿下面前。
只见王迁兄弟二人的脸色已经黑的如木炭一般,互相斜了斜眼不再作声。
而后徐修仁和臧未真起身拱手,六殿下假意挽留了一番,二人拱手谢过后便走出了王府,部分朝廷大员也随着退了出去不说。
此时座间再无旁人,只见六殿下满脸不悦,而后将手中玉觞摔了出去。
“狂妄竖子!”
徐修仁此时四十出头,可不再是毛头小子了,可他胆敢在宴席上愚弄六殿下,也是因为最近憋在心里的闷气所致,他这么做的确过分了,起码臧未真的看法是这样的。
既然木已成舟,臧未真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能感叹一句:“徐令安做小儿乎!”
徐修仁听后哈哈一笑。
“如此小儿,恐非座上嘉宾能比啊!”
有诗云:
百绩千功多往复,始晋勋格徒黯然。
横刀未饮索虏血,举毳难书百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