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榕城已是春寒料峭,蒋书结束经济师最后一门考试,随着大部队走出了考场,不过从教室到校门口的距离,耳朵已经冻得发疼,蒋书紧了紧口罩,把羽绒服上的帽子往头上一罩,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半晌才感觉到耳朵微微发痒。
埋头苦读了三四个月,一朝解放,蒋书在家里群里嚷嚷着说要庆祝,转头看到她姐在他们姐弟三人群里说晚上有事跟她说,蒋书瞬间心里咯噔了一下,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果然到了晚上,两老不在场,姐弟三人一连线,一个重磅炸弹便砸了下来。
蒋礼被网络诈骗了五十几万。
蒋诗和蒋礼怕影响她考试,愣是把事情捂得严严实实,直到今天才说,中间甚至已经请好了律师,初步梳理了案情,收集了证据,写好了控告信,下一步就是报警。
从前收到一些反诈骗提醒短信,亦或是从身边人口中听到谁谁谁家孩子被网络诈骗、碰到了杀猪盘,蒋书总觉得这些永远跟自己扯不上关系,那些被骗的经历听来总觉得难以理解,骗子漏洞百出的诈骗伎俩总是让她在同情受害人遭遇的同时忍不住腹诽一句愚蠢,明明那么假,为什么还会有人上当,蒋孝林每次看到这些新闻总是会在家里分享提醒,那种时候他们姐弟三人总觉得这个家里最有可能被骗的就是文化水平不高的父母,可谁能想到,最后被骗的竟然是全家学历最高的蒋礼。
因钱款转出账户在榕城,所以只能在榕城派出所报案,姐妹两怕一起行动目标太大引起怀疑,便由蒋书假借回总部培训之由到榕城,与蒋礼一起去报案。许是因为备考神经紧绷了许久,刚刚放松下来后又咂然受惊,蒋书一直有一种不真实感,直到人在派出所里坐了好一会,才终于逼着自己接受被骗五十万这事已成定局。
笔录从上午10点做到了凌晨一点多,期间蒋礼被带进了询问室,只剩蒋书留在大厅等候,起初因为不能一同进询问室,蒋书总怕蒋礼答得不好或是漏了什么关键环节,案件无法被认定为诈骗,只能算是民间纠纷就完蛋了,所以一直着急上火,后来多亏对接的民警抓住了几个关键点,认为存在诈骗嫌疑,接手了案件,带着蒋礼开始做笔录,蒋书才觉得焦灼了一晚上的心稍稍安了些。
自己进不去,只能干等着,蒋书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翻出了律师整理的控告书一字一句认真看了起来,试图从那几十页的证据材料中多找点有利线索。
整个被诈骗的过程说起来并不复杂,蒋礼与对方同在一个卖电子设备的博主拉的微信粉丝群里,起初两人并无交集,忽然有一天对方主动加了蒋礼私人好友,一上来就以母亲生病自己手头缺钱为由问蒋礼借钱,起初蒋礼觉得只是千把块钱,纵使对方是骗子,也只当是行善积德,不会影响太多,更何况应该没有人会就为了骗这么点钱去诅咒自己的父母,听对方发来的语音十分急切无助,也不像是假的,蒋礼稍作犹豫后还是选择相信,把钱给对法转了过去,对方感激了几句并承诺一个月内归还,蒋礼也没放在心上。
如是过了一个月,没想到对方还真把钱还了回来,还多发了一百块钱,说是全当利息,言语之间十分感谢蒋礼伸出援手,使得蒋礼颇感意外,还是把利息退了回去,并未过问其他。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月左右,这人在再次出现,这次直接打了语音电话过来,那会蒋礼正在上班,加上本就性格内向不善交际,就没接电话,让对方有什么事情打字就好,这次对方说是母亲病情忽然又严重,直接进了ICU,医生说要马上动手术,需要二十几万,她问身边的亲戚朋友借了个遍,还差五万,问蒋礼能不能帮帮她,她可以打借条,下个月公司一笔单子到款就还。
五万不是小数目,蒋礼自打家中买了房,每月的工资除了日常开销外几乎都拿去还房贷,也剩不下什么钱,但还是被对方那条痛苦哀求的语音搅扰了判断,将自己公积金里的三万块钱积蓄取了出来,连同去年攒下的一万多年终奖一同打给了对方,对方收了钱感激涕零,说了一大段话,并且马上打了欠条过来。
这次到了约定还款的时间,对方却没有如约还钱,而是开始以母亲仍在重症病房、中间又动了一次手术、本应到款的钱又被合作商拖了等理由一拖再拖,期间蒋礼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也不过毕业两年,五万块钱存的也不容易,但是每每开口询问,对方便连连道歉并且表示自己压力极大,蒋礼怕万一一切都是真的,她压力太大会出问题,如是问了两三次后便不太敢继续追问,好歹有借条,倒也不怕,而对方因为还不上本金心中愧疚,每月按照银行定存利率给蒋礼转利息。
就这样又过了两三个月,某天中午刚上班不久,蒋礼忽然收到了对方一笔两万的转账,对方表示自己母亲上星期出院了,病情稳定后他们选择了回老家疗养,她再次感谢蒋礼在素未谋面的情况下愿意这么帮自己,昨天公司账户收到了一笔合作方回款,她就马上把钱还给了大家,但是因为欠的太多,只能每个人先还一点,并表示剩下的三万块钱也会尽快还清。
蒋礼看着这两万块钱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更开心的倒是听到对方母亲出院的消息,甚至还为自己曾经在对方最难的时候催着还钱而感到些许自责,而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基于对蒋礼恩人般的感激与信任心理,把自己的一些情况告诉了蒋礼。
她说自己从小父母离异,自己与母亲相依为命,原本日子清苦但满足,后来母亲查出了肺癌,就开始反反复复住院治疗,自己毕业后创业做跨境电商,赚的钱差不多都花在了母亲看病上,后来又碰到疫情,货物积压又造成了资金周转困难,家里公司都赶着用钱,最难的时候她借钱借到没有朋友,亲戚看到电话都是直接挂断,而她自己也时常压力大到整宿整宿睡不着,一直都在靠安眠药入睡,这种焦虑一直到那天看着母亲再一次从ICU里出来,她才彻底看开放下,那一刻钱财也好、名利也好,都不如母亲来的重要,所以看开一切后,她打算将父母离异时过户到自己名下的房产卖掉,把借的钱先还一部分,然后好好工作,跟母亲好好过日子。
蒋礼听她说这些,感触颇多。对方与自己同龄,还是女生,在自己不劳而获房子车位的时候,对方却已经承受了这么多压力,顿时又是佩服又是同情,也为自己能帮上一点忙而感到高兴。
而此时的蒋礼哪里能想到,自己的这份善意会变成对方诱其上钩的鱼饵。
这次单方面剖白后的某天下午,这人再次找到了蒋礼,一并发来的,还有一张自己名下的房产的证件照片,以及一个自己与中介的聊天记录,对方表示自己正通过中介在办理房子的抵押贷,贷款下来后就能把这段时间因为母亲住院借来的款项全部还清,其中自然包括蒋礼的三万块钱,不过按照中介的意思,若是想以最低的利率贷下最多的款项,还需要多刷几笔流水,还需进行验资,而这也是自己再次来找蒋礼的原因,她希望蒋礼能再帮她一次,借他十万块钱刷个流水,目前万事俱备,只差这么一笔,并表示过后一定连本带利还给蒋礼。
基于前几次的情况,蒋礼很快就同意了,但他身无分文,只能跟家人借,又怕家人问起,解释麻烦,便以同部门同事借钱为由,向大姐蒋诗借了五万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