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宾在白玉京住下了。

许咸阳回了永安，这是他第三天去拜访天灯真君时知道的。

白玉京有四大真君，掌教神符真君许敬宗，道录司主印海蟾真君白传宗，玉璧真君崔畏宗。

崔畏宗是上一任道录司主印，日常和礼部尚书扯皮，撂挑子不干了，云游多年，不知去向。

第四位是天灯真君赵允宗。

赵允宗的画风与众不同，顶上无毛，如果不是穿着与掌教真君一样形制的蜀锦紫蒲道袍，谢嘉宾都把他当和尚了。

一群杂毛中，混进一个秃头，有种鸡立鹤群的违和感。

而且相比海蟾真君的仙风道骨，神符真君的随性冲和，天灯真君看起来就像披了一件道袍的老农，脸不白，偏黑，皱纹不多，显苦相，甚至连腰背都没道爷的顶天立地，略驼背。

不过他所在的道观却是诸观占地最大的，独占一座山峰，与白玉京主峰并峙称雄，一左一右，形如天门。

仙家胜景之首的紫气东来朝天门，朝的便是两峰之间。

说它“千层楼阁空中起，万叠云山足下环”，或许夸张了些，谢嘉宾身处其间，感受却也差不离。

他的正殿规格只比白玉京主祭大岳玉皇殿低一个档次，同是重檐庑殿顶，殿内供奉的并非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等玄门诸神，而是白玉京历代先师。

历代先师人数过百，牌位有幸能移入先师殿，享受香火的不多，帝师兼国师的上一任掌教便不在其内，最新最下方牌位供奉的是李君房，大崇末年举霞飞升的四明真君。

天灯真君正是四明真君的弟子。

俗世人家分嫡庶，道门其实也分。

世人大多不知，白玉京主脉不在掌教的传承，而在先师观的主持道士。

见到其貌不扬的赵允宗，天下道门第一人的掌教真君许敬宗也行礼，更高一辈的江黄阁老仙翁同样不例外。

因先师观地大房多人少，环境静谧，满足长公主清净地的要求，许咸阳被安排在此暂住。

听她使唤的是个满脸愁绪的小道童。

小道童还没到隐藏情绪的年纪，离情别绪挂在脸上，很有几分不舍之意。

先师观人少，小道童没人说话，拉着谢嘉宾聊上了白玉京择侣标准。

女择男他不懂，因为师兄们不懂。

男择女他很懂，而且有自己的见解，不光是拾师兄们的牙慧。

道侣首先要有形有貌，身材要曼妙，脸蛋要好看，成仙很难，日久天长，不赏心悦目，难以做到道门修行五渐门的第一步——斋戒。

斋戒不仅在饮食沐浴，不好看和不洗澡有什么区别？如何调和身体与心神？

好看的道侣，还要志同道合，彼此相知，不然同床异梦，是生不出儿子的，生不出儿子跟和尚有什么区别？

说到和尚，小道童摸着自己的头唉声叹气，“大好青丝，苦不久留。”

小小年纪就有岁月无多人易老的感慨，未免过于早慧了，谢嘉宾决定帮帮他，“我有乌发膏，可令白发变乌发，老妓用了都说好，便宜点卖给你？”

小道童一屁股坐石阶上，右边是顺山而上的黄墙，左边半尺外是悬崖峭壁，他一手杵着脑袋，一手揉着自己的发髻，“乌发膏有什么用，我头发都要没了，统统不见了。”

谢嘉宾看他头发浓密，乌黑油亮有光泽，毫无溢脂性脱发的症状，两腮婴儿肥都未褪去，营养显然十分充足，怎么也有中年男人聪明绝顶的困扰？遗传因素，父母秃顶？总不能是压力山大愁的吧？

“实在不行，戴假发吧。”

小道童一副乾坤虽大愁难著的眉眼，“师父要送我去当和尚，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