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不算穷,但爹跟后娘极其苛刻,她每日下地干活长成的粮食、织成的棉布、喂养伺候的鸡鸭,统统都没她的份,更别说给她一个住处。
家里的猪圈边上的破柴房就是她的栖身之地,那地方挨着猪圈近,又在墙角,什么蚂蚁、虫子,还有蛆,都有。
李竹倒不是怕这些东西,可是往往睡着了,就会被这些蚊虫叮咬出红肿的包,没有伤口却极其折磨人。
村里大夫被敲门声吵醒,这大黑天的,是谁家有什么事?
开了门,李竹讨好的冲他一笑,捧着藏下来的两个铜板,求他教自己哪些草药能驱蚊虫蛇蚁,她白日要干活,夜里还被这些东西折腾的睡不好觉,实在是受不了了。
大夫心善,不光允诺教她认草药,还给了她满满一香囊的驱虫药粉。
她珍重的拿回家,小心的用,还剩下大半包的时候,得知一月后要被卖进张家做妾,她就没再用了。
后娘怕她不愿意嫁,会闹,到时候银子没了,李竹也坏了名声,更是嫁不出去换不来钱了,所以一反常态的哄着她、供着她。
李竹前十六年都没有吃过的东西,穿过的衣裳,都被后娘拿来给她,就为了让她心甘情愿的去张家做妾。
她压下满心的愤怒,假意顺从,把后娘为了示好给的东西藏在破柴房的砖块里。
***
梦中的场景又倏忽转到出嫁前。
在花轿来接的前一晚,她把自己攒的这些东西都藏在裤腿、袖子跟里衣处,抱着个说是嫁妆的半空的木盒,上了那青灰色的花轿。
这些家当她在深夜里都悉数清点过无数遍,每一样东西能做什么用,每一步该怎么做,该怎么逃跑,她已经思索过无数遍。
张家是她们县里最有钱的商户,有钱,宅院也大,悄悄掀起轿帘的李竹从未来过这么大的院子里头。
前后四个轿夫抬着青灰小轿摇摇晃晃地进了屋门,谁也没有注意到轿子底下被凿了个洞,浅灰色的粉末顺着轿子一路往下落,又被踩踏,愈发不起眼。
张老爷后院里小妾成群,这抬一个农家女子进门,并没有多少人关注,李竹被安排入住的屋子外也是一派冷清,只有门上敷衍贴着的两个喜字有那么点迎新人的味道。
许是李竹自被告知要做张府妾以来的不争不闹取悦了张老爷,他以为李竹是愿意进门的,所以并没有像从前对待那些被抢来的良家女子一样,把她严加看管起来。
轿夫把人送到,李竹落了地,才发现门口还有一个看起来才十一二岁的小丫鬟在守着。
她捏了捏手心,下了轿后挺直腰板站着,没有再动。
小丫鬟面色欣喜地走近她,“姨娘好,奴婢小叶,是夫人让奴婢来伺候您的。”
李竹点了点头,语气温柔,“有热水吗?一路颠着过来,我身上都出汗了,想先洗干净些……”
后头的话她没多说,却摆出一副羞涩的样子,小叶常在后院,闺房里的事早听过不知多少回了,面上应道,“诶,有的,姨娘先进屋歇着,我让他们送热水来。”
也不等李竹回话,就径直走了出去,脸色也拉了下来,心里轻视道,“又是个爱慕虚荣的想攀高枝儿的,哼,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