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三月,虽已入春,楚国江南道仍旧有些俏寒。
将近傍晚,惠山县天水长街石板路上,人情寥落。
街道两旁不少店家,已开始张罗结灯了。
空气中,开始弥漫各种菜香。
一行三人边走边逛。
走在前面的两个锦衣郎君相貌清秀,身形修长。
身后还跟着个鹅黄衣裙的丫头。
这丫头头发用红绳扎着垂挂髻,大眼小嘴,粉雕玉琢。
只是这么亦步亦趋跟着,神情满是无聊。
“时间过得真快,还记得十年前随使团来时,你还是个英气勃发的小丫头,男扮女装,一晃眼我侄儿都要纳妾了。”
听屠芸楚这么说,谢秦笑了。
“为人母这么多年了,怎还和那时一样,话里有话。”
“那时立场不同,自是有些火气。如今我将你当至交好友。不说别的,你也老大不小了,心神日益见长,才情与日俱增。那时同龄中胜过你的便没有,如今更少,你便要一直这么下去?”
“我是在商国被催的紧,才来你这找清静……”
“过几日你就要回去了,连个体己说话的也没有,我是担心你。”
一身白衣俊朗俏郎君模样的谢秦面露无奈,当下转移话题道:“话说你夫家这侄儿楼子崖,这会祸害的是哪家姑娘?”
“谈不上祸害,寒山县布商陈家嫡长女陈霄,一介商贾……”
刚说到这里,若有若无的少年声自附近传来。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两人停下,循声望去。
身后小姑娘脸上无聊之色一扫而空,连忙上前,顺着目光看去。
只见前方石拱桥台阶前,刚长叶大枫树下,年约十六的短发少年抱着手,正看着不远处,眸中光色闪烁。
他上身穿着短袖口的单薄黑衣,下身穿着黑色裤子。
这般打扮,颇为怪异。
“倒是有些才情。”谢秦叹道。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屠芸楚琢磨了下,轻轻冷哼。
很快,布衣糙汉模样的中年人,悄无声息来到身旁。
“乌魁,盯着。看看是否有功名,若是白身便给点教训。我等世家,何时没落到连这等刁民也能来非议。”
“得令。”
叫乌魁的汉子,身形悄然出现在了那少年身后附近。
他直勾勾盯着,观察好一阵。
确认此人毫无根基后,才朝前走去。
就在这时,少年身体一怔,像是发现了什么连忙扭头。
随后,沿河两岸路边,不少人跑了出来。
男女老少皆有,须臾,已是人满为患。
数不清的男女老少,都趴在栏杆上朝着同一方向看去。
青色河面前方的尽头拐角处,一艘雕琢精美的宽大画舫推波而来。
“来了来了来了……”
不少束着儒巾的年轻书生,瞧着神情颇为激动。
“不就是画舫么,有什么好看的……”
“切,画舫?你可知那画舫上是何人?”
“不管何人,顶天了也不过是个花魁。”
“花魁?那可是武狮妻武大家!人家诗、书、画、舞、音律、刺绣、容貌、声音,江南道第一。便是江南道大儒华大家也不得不甘拜下风。自出道以来,从未化妆,便能碾压一众小花魁,稳坐第一,至今未下宝座。”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运河两旁却人声鼎沸。
画舫里倒是安静,两个女子一个穿藕色纱裙,一个青绸裙。
藕色纱裙女子在拨弄琵琶。
她二十四年岁,平眉凤目,小唇淡粉,肤若凝脂,腰细臀圆而胸丰。
恰如蜜桃刚成熟,断了生,有香气,甜而不腻。
另一青绸裙女子正用松香贴着笛膜。
她化了淡妆,柳眉杏目的,小巧脸孔尖下巴,额头贴了红色兰亭菊花黄。
仿佛一直含着笑,颇给人一种清甜之感。
两人边弄边聊,氛围轻松。
“姐姐,你怎还这般轻松,眼见又要端午选花魁了,可莫要轻敌。”
“你想说去年底杀上来的霜草吧?她教坊司的,不过二八年华,才现身江南道,便成了显眼包,想来有着不俗童子功。你不也玉都的么?”
“我正想说呢,霜草曾是兵部郎中之女,与我一样,曾是玉都十二钗。”
“这就不奇怪了……其实忘了与你说,我已赎身。”
“咦?”沉默了下,娈宴握着笛子,担忧地看着武狮妻:“姐姐,这对你眼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武狮妻拨弄了两下琵琶,声音铿锵铮然,语气淡淡:“无妨,便是离了教坊司,那楼子崖也一样莫奈我何。”
“可毕竟姓楼,那吴国公府孀居无出,只有个郡主,往后……”
“楼子崖那欺男霸女的纨绔,没什么本事,纵然有继承权又如何。你当当年叱咤玉都的三公主是摆设?那厮不过外强中干,我还放在眼里。追你姐姐我的男人呐,能排满江南道。凑个能压死他的两手之数,有余。”
说到此处,两人看外熙熙攘攘,知进入了河流主干。
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调整了乐器后,便开始了琵琶长笛合鸣。
这奏的是《十面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