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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危受命

接上……

042:茶泉的秘密会议

回到台东镇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星稀疏如雨,点缀在漆黑的天空,浮云半遮着月亮。在星月的微光之下,远处的烽台岭陷入黑暗之中。

三个孩子早已饥肠辘辘。远远地看见家门,国毓与招娣丢下姐姐,一个叫奶奶,一个大声唤娘,争先恐后地冲进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不见娘迎出来,也听不见奶奶的声音。往日里,两个孩子急急匆匆、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奶奶总是要笑着骂上几句。

正房檐下,挂着灯笼,将院落照亮。丁家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片静寂,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气氛。

人呢?小国毓收住脚步,招娣也觉得有些不对头,二人疑惑地相互看了一眼。这时,念娣拐过照壁,也步入院中。她顿时紧张起来。东厢房有光亮,窗纸上没有身影,看不出屋里有没有人。正厅点着灯,垂帘将寒气挡在门外,也挡住了视线。两个孩子俯下身子观察,发现从垂帘的下方,能看到一排鞋子。家人都在屋里,整齐地坐在正厅的椅子上。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没有人出来,没有人站起,甚至没有一个人出声回应。

这是怎么回事?

小国毓谨慎地小步走向前去,轻轻拨开垂帘,首先看到的是娘。章禹莲怀里抱着女儿丁国郡,见儿子进来,眼中似含千言万语,嘴里却没有说话。她换了衣服,神情像丁家祠堂祭祖之时一样庄重。她的身边,坐着丈夫丁廷执。夫妻二人的对面,坐着丁廷武和言学梅。正厅主位,是爷爷和奶奶。

看到丁永一时,小国毓一怔。爷爷刮了脸,身上穿着一身玄色交领的汉衣素服。屋中无日光照耀,玄色不见暗红,远观如墨。丁永一修面之后,显得年轻了不少,他眉眼间神态安然,习惯性地抿着嘴唇,略现威严,不见锋芒。

丁永一的一只手搁在桌上。手边寸许之处,摆着一个奇怪的物件。

戒尺?不像,有些短。看上去是椭圆形,通体玲珑圆润,有一种木质特有的暗红色光泽。小孩子都是好奇的,经常到处乱翻,家里的箱子柜子早已藏不住东西。即便爷爷奶奶的屋里,也极少有什么宝贝是小国毓没见过的。

小国毓已经没心思猜它是什么了。他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屋子里鸦雀无声,每一个人都在看着自己。这种定定的注视,让小国毓心里发毛。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这到底是怎么了?小国毓竭力思索,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或是在外面和那些小孩子的淘气胡闹被发现了?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敢首先开口打破沉默。

“你们看看,”言学梅微微冷笑了一下,手中抖着手帕,指向门口的小国毓道:“豆大的闲吝孩子,怎能做大裳茶?怎能当一家之主?”

刚才落座之时,言学梅就满心不快。

丁廷武回家,丁周氏高兴地张罗着开饭。丁永一见老儿子回来了,脸上不见喜怒。他摆摆手,称不急,让家人先更衣,到正厅有事相商。更衣议事,必有大事发生,丁家人不敢多言,各自去了。言学梅对此不以为然。天塌下来自有个子高的顶着,只要有吃有喝有银子花,她才不愿意在家事上多费心思!

言学梅在自己的屋里磨磨蹭蹭,几件颜色鲜亮的衣服在身上比来试去。等她施了胭脂,来到正厅,家人已经全部等在那里。正厅正位大座的一左一右,是两个儿子。丁廷执一家三口于左,言学梅自然不会过去。她提着手帕,扭着腰姿,细步前行。刚欲坐下,却没想到被小叔子冷着脸沉声相阻。

丁廷武焦心如焚,脑子里想得全是战事之前的兵马调动。此时,却像笼中狮虎一样,被困在琐碎的家事里。言学梅迟迟不到,他等得气血翻腾,脸色有些难看。碍于爹娘就在眼前,也顾及长嫂的身份,不得不强忍着。可是言学梅不顾叔嫂之礼,要在自己的身边落坐,丁廷武再也耐不住性子。

他心中有气,连称呼都省了,言语中明显地流露着强压着的怒意,“家里有事相议,大哥虽未归,但还是留把椅子吧!”

言学梅一怔,有些尴尬。

她看了小叔子一眼,丁廷武剑眉朗月,威风赫赫,神情凛然地目视前方。言学梅又看看其他家人,不敢言声,讪讪地小步退后,与丁廷武隔了一把椅子落座。

人虽坐下,怒气却嗖地窜了起来。

我言学梅虽死了丈夫丢了儿子,好歹也是你们丁家的嫡长子之妻。要让,也应该把正厅左首座让给那个死鬼,我居二座。一进丁家的门,就让我居住在后院罩房,全家议事之时,也要靠后坐在末位。当真以为寡妇好欺负么?

她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见家人齐了,丁永一开门见山地道:“几年前,我说过,谁解丁家之危难、拯丁家于生死,谁就是丁家下一任大裳茶。当时,老大媳妇也在!”丁永一想起当年,丁家还住在青岛村时的情形。正值德军占领胶澳,舰炮轰隆。村民惊惶失措,许多人围在丁家门前,准备索债后逃往他乡。国危家难,丁家人生死难料。丁永一担心大儿子一家受到牵连,婉言将言学梅母子拒之门外。想起这些,丁永一心中充满了无限感慨和悲凉。

不提则罢,一提前尘旧事,言学梅更是怨愤。她当时委屈得几度落泪,连夜抱着儿子回京,一路担惊受怕,觉得自己如丧家之犬一般。

丁永一在叹息中停顿了一下,似沉浸在极遥远的往事中。“老大和老大媳妇,在京城收了定银。那批茶货通过青岛德国胶澳邮政局,发出已有时日。此事无论日后如何,终究要有个了结。”他心想,若明日能用自己这条老命,将这场祸事做个了断,也算擎石落地。丁家日后,就无须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丁永一沉吟须臾,凄然笑了一下,继续道:“解围救危之人,是国毓!我欲将丁家掌事大裳茶之位,传于国毓。大家觉得如何?”

丁周氏心忽的一跳。这是怎么了?前段时日,丁永一还对那批茶货长吁短叹,怎会突然如此决定?甚至都没和她商量一下。她盯着丁永一的脸,想到他最近的沉默寡言,若有所思地一个人发呆。丁周氏心中越发不安。

丁永一此言一出,举座震惊。一时寂然无声,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孩子们回家进院的声音。

小国毓听了大娘的话,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什么?这是在商议,让我做大裳茶?他定定地盯着爷爷那张清癯的脸,带着掩饰不住的哀伤,立即想起抽屉里的那封信,以及下午爷爷一反常态的样子。

难道,被我猜对了?爷爷这是在安排后事?

小国毓心中“咯噔”一下,怔怔间,沉重的脚步停在那里。

丁廷武心怀要事,不想耽搁。见小国毓进屋,他向侄儿笑了一下,对丁永一道:“爹正值盛壮之年,身体也硬朗,此时议承继之事,为时尚早。爹若是物色丁家掌事人选,儿子倒是一百个赞成。大侄子勤奋好学、聪慧果敢,爹再用心栽培几年,定是比俺这个招灾惹祸的强多了。”

“嗯!”丁永一捻须应了一声。丁廷武的言下之意,显而易见。他一心反抗列强入侵,救国报民,生怕被家事束了手脚。加上丁廷武正在被通缉,连回家都难,更不可能做丁家掌事。

只听丁廷武又笑道:“大哥不在家,茂才爷从小就是个不担事儿的,俺也不是承家的那块料!儿子没的选,自然就是孙子了!国毓是家里唯一的孙辈!此事无需商量,爹既然有此意,定了就是!”

这些话到了言学梅耳中,却变了味道,听上去竟如丁家父子一唱一和,排挤自己一般。见无人出声反对,言学梅更加认定这是一家人背着她私下商量好的。

简直欺人太甚!

言学梅怒意更加浓烈。她双目圆睁,蓦然道:“爹!常言道,父死子继。您若是死了,应该我们家丁廷竦做掌事。丁廷竦死了,就应该由我儿子丁国钦继承。我来青岛已经几年,这里的习俗和京城规矩,是大差不差的。照全家福的时候,爷爷奶奶要抱着长孙。您和婆婆若是死了,应该只有廷竦、国钦才能抱尸入棺。扶灵的时候,也该廷竦、国钦走在最前面。都说山东规矩多,重礼仪,大裳茶是丁家的掌事,承家继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讲究长幼有序,按照顺序来吧!”

言学梅这番话晦气至极,气得丁周氏差点儿背过气去。她再也按捺不住,带着怒意反问道:“若依你,我死在眼前儿,长子长孙不在家,还埋不得了?”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丁永一皱着眉头,摆摆手,拦住了婆媳二人。他和颜悦色地道:“老大媳妇!老大廷竦和国钦都不在家,一个生死未卜,一个失踪多年,都是了无音讯。爹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什么叫迫不得已呀?那爷俩不在,这儿还有一口人呢!”言学梅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拍着自己的胸口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尖声叫道:“我儿子丁国钦是丁家嫡长孙,大裳茶之位应该传我儿子!我儿子是丢了,又不是死了!我儿子丁国钦天生就是丁家掌事,他才是未来名正言顺的大裳茶!”

丁永一一声叹息,他艰难地道:“国钦失踪,时日已久!”

“那就当国钦死了好了!”为了不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为了不再看人脸色,为了不再为那点儿抠搜的月钱烦心,言学梅铁了心要拼一拼。她大声嚷道:“丁廷竦那个短命的虽然死了,可他怎么说也是丁家的长子。他死了,丁家掌事大裳茶之位,自然就是我儿子的。我儿子失踪多年,那就当他也死了好了。我现在虽然是个无夫无子、无依无靠的寡妇,可再怎么说我也是丁家嫡长子的媳妇。”言学梅气得脸都红了,她理直气壮地大声道:“爹若让国毓做丁家掌事,就应该先把国毓过继给我,之后再将大裳茶之位传给国毓。自古便是绝次不绝长!”

自从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城,洋兵大肆屠杀无辜百姓,四处纵火劫掠。老大一家逃离京城,最后只有言学梅孤身一人回到青岛。丁家托人多方打探,一直没有丁廷竦的消息。

丁家人私下猜测,丁廷竦可能已经死了。如今,死讯在言学梅的口中得到证实,连丁周氏都未感意外。她扭过头去,抬手拭去飞快滚落的泪水。丁周氏隐忍的哭泣,让屋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和哀伤。

小国毓不敢说话,他从爹娘的椅子后面绕过去,来到丁周氏身边,懂事地帮奶奶擦去泪水。可是那些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哪里擦得干净。丁周氏心里思念死去的儿子,惦记着吉凶难料的长孙,将小国毓揽在怀里。她在小国毓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裂嘴向小孙子露出凄然的笑容。

招娣踮着脚,悄悄地来到娘的身边。章禹莲见念娣怯怯地站在门口,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就向她招了招手。念娣无声地走进屋,和妹妹招娣一左一右,偎依在二娘的身前。

言学梅见章禹莲怀中抱着女儿,膝边还有两个围着。再看自己,孤立屋中,说话连个帮腔的都没有,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心里琢磨着,若此时不拼命争上一争,只怕日后还是孤苦无依,受人欺凌。硬的不行,便来软的。

想到这儿,言学梅抬手,用丝手帕掩住脸,呜咽着哭了起来。

她突然跪倒,以膝代足,踉跄着爬到丁永一身前,拉着袍角含悲叩头,断断续续地哭诉道:“爹!绝次不绝长,这不是您大儿媳信口开河,这是从古至今的道理。如果长子没有子女继承和延续家庭血统,就应该从其他兄弟的家里找一个侄子来收养,即使其他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也应该给长子收养。三弟廷武还未成亲,没有子嗣给我……。二弟廷执却有啊……他家虽然只有一个儿子,可是按道理,国毓是应该过继给我的呀……我孤苦伶仃一个人……爹、娘,你们可得给我作主啊……”

大儿媳妇这么一闹,丁周氏心里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可怜。若说言学梅胡搅蛮缠,那番话也有一两分道理。若说理应如此,倒也未见得。见丁永一面有难色,丁周氏觉得一些话,还是得自己来说。

“念娣、招娣,地上凉,快扶你们大娘起来!”

两个孩子上前搀扶,言学梅反而哭得更大声,最后竟坐在地上嚎啕不止。

丁周氏终究也是无可奈何,她道:“老大媳妇,你快起来!娘给你做主便是,回椅子上坐好了再说!这么哭着喊着,也不便商议。”

这话听上去,此事似乎有门儿。言学梅心中立时一喜。她有念娣招娣搀扶着,顺势回了椅子坐下,继续抽泣。

“老二、老二媳妇!”丁周氏想了想,斟酌着道:“你们大嫂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娘这里,还是那句话,无论国毓是否过继给老大家,都是丁家的子嗣。”话说到这里,她又跟了一句,“你们两口子商量,若是不同意,爹娘也不会勉强。”

言学梅双眼放光,盯着对面的一对夫妻。她心道,怎会一样?若过继给我,我就是丁家掌事的娘。以后的日子,也硬气许多。若是你们的儿子是大裳茶,我言学梅后半辈子就得和现在一样,低声下气地看别人脸色任人欺凌。

章禹莲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里的女儿。她看了看儿子国毓,又看了看丈夫丁廷执。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章禹莲心里千万个不愿,却不便言声。她抿着双唇,带着祈求的神色看着丈夫。

丁廷执面无表情,脸上的肉绷得紧紧的,双手死死地抓着椅子的扶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然章禹莲年轻,依然可以生养,虽然父子俩像犯冲一样,素来不和睦,但要让丁廷执开口,将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别人……丁廷执一口气哽在喉间,脸色显得极为难看。

丁廷武坐在丁廷执的对面,把二哥的眉目神情看得一清二楚。茂才爷此时瞪着双眼,目光空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又似乎什么也没看。丁廷武从小就瞧不上这个书呆子,经常欺负、作弄二哥。他也听说丁廷执被儿子气得要死要疯的事,若是平时,定要说些取笑的话。现在,他却有些可怜起茂才爷了。

章禹莲双眸蕴泪,盯着丈夫,生怕他错了主意。

丁廷执坐在椅子上,像被施了定身法,石头柱子似的,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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