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十分灿烂,让满寺师兄弟们光是看着,都替他觉得嘴疼。
而当姬有瑕兴高采烈跨进门槛,差点儿以为自己进错了门。
他特地按刑房模样布置的院子,已经完全焕然一新。
头顶刚挂上没多久的残剑破刀被人全部拆下、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墙角的木架上,取而代之挂上的是一串串彩石做成的风铃。下头蔫了吧唧的几大海碗木芙蓉也脱离苦海,又被原封不动地栽回了土坑里。就连前几日刚刚叫他一脚踢坏的院门也被缝补完毕、刷上了一层臭烘烘的新漆。
姬有瑕愣在当场,又后知后觉地嗅到了一股肉香。
他循着香气望去,只看见佛门圣地……的火堆上堂而皇之地架着一只被扒光了的野山鸡。
虞渊王爷和姬子璎正坐在火堆两侧,两人都把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一人负责控制火候烤,一人抓着葫芦来回撒香料,叔侄俩配合得还挺默契。
可能是没多少生火做饭的经验,姬子璎抓着一把辣子粉端详好半天,愣是全撒到了迸开的火苗上,最后呛得咳嗽连天。
他辣得两眼通红,正好瞧见了姬有瑕。
“有瑕…咳、咳你、你回来了?”
姬有瑕点头示意,慢悠悠走过去,用匕首挑开了烤得焦黄的鸡肉。
“嗯,不错。”他评价道,“这回你们总算记得,除了鸡毛之外,还有内脏也要掏干净了。”
上回也是这俩人,折腾半天弄出一锅恐怖至极的苦胆鱼汤,害得他一口闷下去之后,险些连胆汁都呕出来。
虞渊王爷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这位隐居寺庙的王爷长着一张瘦长而又粗糙的脸,从头到脚饱经风霜,一如他胯下奔波日久的老马。挺直的鼻梁下是两瞥略显严肃的山羊胡,此时一见姬有瑕,两撇胡子直接竖上了天。
“疯跑半天舍得回来了,还不赶紧给你哥哥帮忙打下手。”
姬有瑕悻悻接过串着山鸡的断竹,一眼就看出他爹是在自己院子就地取的材:“谁疯跑了,我不就是去弥乐那转了一圈儿吗?转完马上就回来了。”
他不提弥乐还好,一提虞渊王爷就更来气。
“你说说你,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跟弥乐那孩子多年相交,怎么连他的半点好处都没学到!成天不是乱跑就是瞎胡闹,存心给你爹找刺激不是。”
姬有瑕寻思着过会儿还有更刺激的,于是这会儿为了不提前气死他爹,便朝姬子璎递了个眼色,自己则故意伏低做小、被训得一声不吭。
姬子璎辣得眼泛泪花,但也不妨碍替弟弟打圆场。
“王、王叔可不要这般说了,王都不知有多少权贵想要拜访圣师,可都进不去琨霜别院的大门。圣师性情淡漠,对待我们这些王子也不假辞色,也唯有对有瑕才稍显亲厚些,想必、咳,想必便是看重他这副赤子心肠的。”
虞渊王爷被顺毛顺得喜形于色,偏偏还要装作嘴硬:“还赤子心肠?这小子也就仗着弥乐脾气好,不和缺心眼的计较。”
“弥乐才不会拿我当缺心眼,”姬有瑕手上动作不停,觑着他爹的脸色,“他还有事要找我帮忙呢。”
虞渊王满脸不屑:“你能帮他什么忙?”
“占星算卦我肯定帮不上,”姬有瑕伸手在肉上撒了把盐,“可是爹你忘了,弥乐虽然厉害却也不是全才,要论武功,他就不如我!”
虞渊王懒得理他这一脸自信的鬼样:“你别说这有的没的,弥乐他……”
“爹,”姬有瑕直接打断话茬开始编,“是这样的,这次观山会弥乐也要去,他担心半路蹦出来个女流氓把他抓去霸王硬上弓,婉婉双鱼她们几个女孩子抵挡不住。所以为了不让他这朵鲜花落在牛粪上,就拜托我去当他的贴身护卫兼护花使者啦!”
姬子璎的手一松,满满一罐辣椒面摔得尸骨无全,半天想不起来自己听到了什么鬼故事。
虞渊王爷则像被人下了毒,一时间脸色忽青忽白,整个人木得像是一具志怪文集里刚爬出来的僵尸,憋了半天腮帮子,也没能憋出半个字。
姬有瑕生怕“僵尸王”张嘴就要喷火,第一时间掏出了早已备好的杀手锏。
他把藏在胸口的那张墨宝翻了出来,当做镇邪符纸平平整整贴在了虞渊王爷的脑门上,语气欢欣、神情松快。
“这是弥乐给写的,爹你快看看,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
虞渊王爷就着这斗鸡眼的姿势地将信看完,随后眯着眼睛笑了笑。
那笑容在火光中透着说不出的阴森,让姬有瑕本能地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