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就是算准了他一旦将这东西送来,对方便一定会戴。
抢完他爹抢他娘,抢完他娘还惦记着他姐……蒲小公子仰观这变幻莫测的多事春秋,很是为将来可能要多一个姓弥的姐夫而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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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浓,万籁俱寂,麒麟却不曾安息。
它已经在那株紫心木中睡了很久,也饥饿很久。这会儿虽隔着一层木匣待在蒲星炼枕边,却已经足够惬意安然。
那个叫弥乐的家伙长着一张短命的脸,却比它想象中厉害,午后那时自己尚未看清对方的动作,就被摄入彩石阵中。
等到灵光褪去回过神来,方才惊觉这人竟在熔.炼宝石之时就已经画好了法阵。
它看了那法阵整整千年,一个标记一点图纹皆印在心底,当下进入阵图之中,就知道没有一处错漏,甚至更加精湛完美。
何时出入法阵只在阵中人一念之间,显然并不贪图它的仙灵之力。
白衣少年端坐案前,手中捻着一根细长金线,眼也不眨嘱咐:“世间虹石难觅,即便是我,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找到第二块一模一样的。去到蒲星炼身边后,你须记得收敛好一身仙灵之气,不可露出行迹、遭人察觉。”
麒麟:“好。”
好在它现在虽是虎落平阳虚弱可欺,但扮成一块石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别的不说,只这个魂灵的味道,实在出乎意料得好。
…
蒲星炼周身伤处已被包扎上药。
闺房之中点着一盏孤灯,衬得少女姣好的面容更加静美,一头长发散在枕边,虽然睡容苍白如纸,梦里却是一片无人可见的黑甜。
她回到了初见弥乐的那天。
彼时,那位常穿雪色衣衫的少年公子还是会与她叙茶说笑的。
她比松风水月年长几岁,遇上父母无暇之时,便会由她教.导兄弟二人读书习字。
庭院中出现的,也是一样的光景。
尚且年幼的松风水月露出如出一辙的可怜模样,将她缠得无处脱身,最后无奈地摊开书卷,为他们讲字释疑。
正是顾此失彼之际,恍然便见不远处走来了一名从未见过的白衣少年。
此人容貌端丽,乌发如绸,整个人恰若一片飘袂的云羽。
他凑到松风水月耳边,低声不知说了什么话,两个小家伙便同时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同样气势汹汹皱巴着脸庞跑走了,双双扑进不远处的母亲怀里。
母亲身后站着父亲,他们一同站在廊下,微笑着冲她轻轻点头。
然后,蒲星炼就在院子里,和这位不明来历的少年公子一起给花木修枝剪叶、拔草除虫。
不过主要是她来动手,少年只负责看。
直至日渐黄昏,他才直起一杆弯下许久的腰,自言名为弥乐,是侍奉王座的清泷圣师。
庭中一晤甚是欢畅,往后一年他们几乎无话不谈。或赏四时风光,或泛舟游于湖上,无论何时何地,总觉一点欣喜。
可惜好景不长。
两人关系的骤然改变,就发生在她所不知的须臾之间。
弥乐那双眉眼一如从前散漫清贵,然而一旦见了她,立刻就像槁木遇火,烧出满眼化不开的灰沉死寂。
她就是那点不合时宜的火星。
仅仅一个对视,就燃尽了少年满身的风华意气。
弥乐对她如常斯文有礼,看似与府中旁人无异。她则如有默契,与其短暂相顾后无言退避。
尽管不知缘由何在,但确实是自那以后,她配合着眼中所见的弥乐,从与他相谈甚欢的投契之友,变成了相视一笑的泛泛之交。
朗月无声,星光入帐。
蒲星炼怀着一副略显空落的心肠,从花蜜般清苦的梦境中醒来。她睁开眼睛,金色晨曦悄然入室,照见了摆在枕边的木匣。
匣子上刻着云水图纹,又有兰草点缀,看起来一片云卷云舒。
这是弥乐所赠。
蒲星炼支起身子靠坐床头,略有些迟疑地将它打开。
吃了一宿大感开怀的“虹石耳坠”发觉动静,立刻释放出犹如丹霞初绽的七彩虹光。
蒲星炼有些惊异,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厚礼。
韩夫人多年以来只簪木兰白玉,不佩珠翠钗环。
她自己素来少现人前,故也随了母亲不爱妆扮。之所以将一对虹石佩戴在身片刻不曾取下,除却顾念父母一片慈蔼相护之心,也是眷恋石中风景。
蒲星炼不曾见过其他虹石,她只是偶然瞧见石中似乎别有洞天,天幕划过飞鸟。
纵然虹石之彩千变万化,但其中隐约可见的鸟儿却始终呈现出一派孤绝振翅之姿。它仿佛昼夜不歇地竞渡于万里之上的青天云海,永不会在任何一片异于别处的风烟里停留。
那般淡漠决绝的姿态,总能让她想起弥乐。
而这一块……蒲星炼微微眯起双眼,将它托在掌中细细端看。半晌过后,她缓缓笑叹:“是麒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