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喝酒,撞到了头。”里昂突然变成了结巴,谁叫女法师死盯着人不放,眼睛都不带眨的。
“这样啊……”海伦娜·维克托说着说着竟然直接上手,手指在他的额头上乱戳了半天,等里昂疼得龇牙咧嘴才作罢,“我懂一些止疼消肿的偏方,伍德大人不会嫌弃吧?”明明是表达关心,可大小姐非要说话一字一顿,又没笑容。
“呃,不用了,一点小伤,睡一觉就好。”里昂被大小姐冰蓝色的眼睛看得直发毛,心虚的笑脸是硬挤出来的。
“请别客气。”海伦娜拉起了兜帽,后半句是从那大到遮住脸的帽檐里飘出来的,“我坚持。”
那天走到了将近太阳落山,里昂才反应过来,海伦娜之所以非要出手摸他,很可能是在试探皮肤的温度和对疼痛的反应。
担心我是个活死人?里昂在心里苦笑。没准军团长大人也一样,所以才总对我板着脸……
是啊,一个死了整整三年多又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即便是皇帝和主教亲自上阵大吹法螺又如何?他要不是屠龙勇者,而是随便一个谁,早就上火刑架了。
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海伦娜·维克托多半是皇帝派来监视他的。一旦发现里昂不是里昂,而是别的东西,身为法师的海伦娜多的是手段让他灰飞烟灭。
扎营之后维克托小姐马不停蹄造访了勇者独住的小帐篷,里昂连盔甲都来不及脱,就被她拉去一块儿采草药。
法师施法总是需要这样那样的材料,从山洞里的蝙蝠粪,到树上的蜘蛛网乃至于蜻蜓翅膀,无所不包。这点学问里昂也懂,他又不是没陪别人采过,碰巧那位法师也是女的。但像海伦娜这样,非得要求他走前面带路的,还是头一回。
贵族小姐没人会来这种荒郊野外,尤其是天快黑的情况下,若非双方身份悬殊,里昂都要觉得她有别的想法。
没走出去多远,里昂听见后面“哎呦”一声,转过头看见海伦娜仰面倒在草丛里。
哈,这些个贵族……出身贫寒的勇者忍住笑,回身去拉海伦娜,“没事吧,小姐?”他边问边弯下了腰。
“我很好,谢谢。”海伦娜伸出双手,突然袭击似的捧住了他的脸。
“你……”换个时间地点,里昂会做什么真不好说。女人躺着,男人俯身,女人还摸上了男人的脸。
可是海伦娜的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反倒大睁着眼对他念念有词。
她在施法!里昂之所以没一拳打下去,纯粹是因为海伦娜是个女人,又长得漂亮,而漂亮女人无论干什么都罪轻一等。
“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说。”里昂单手拽起了海伦娜,动作上稍微用了点力,让她即使站起来后都在揉搓被捏疼的手。
不愧是维克托公爵的女儿,千金小姐脑子里压根没有道歉的概念。海伦娜拿他瞪了半天,又回头看营地的方向,似乎是在考虑叫一声的话,那边的人多快能跑过来。
里昂实在受不了这个气,绕过她大步往回走。
天马上就要黑了,祝你在林子里呆得愉快!里昂恶狠狠地想。
“嘿!”听到海伦娜在背后喊,里昂走得更快了,有棵小树倒霉挡了路,被他一脚踢成两截。
“你怎么能把一位淑女丢在野地里!”听起来海伦娜真急了,法师或不是法师,女人大多都怕黑。
“你算什么淑女?”里昂站住了,扭过头瞪着被甩在后面将近五十多步的海伦娜,愤愤地说道,“你不过是个玩弄巫……”最具侮辱性的那个词里昂好歹忍住了。
激烈的言语让海伦娜瞬间冷了脸,看得里昂后悔了,他沉下肩膀站在原地摆出和解的姿态。海伦娜怒气冲冲撵上来,撞开他伸出的手走了过去。就在两人即将相碰的那一刻,里昂看见海伦娜红了眼睛咬着下嘴唇,都快要哭了。
你先对我玩阴的,被识破了还有脸哭?里昂瞧着海伦娜负气而去的背影,想笑又笑不出来。
勇者又在树林里独自站了一会儿,等来了第一声狼嚎才回去。
第二天他是被推醒的,睁眼之后的里昂一言不发,惹得小兵紧张兮兮连忙道歉,说是军团长有请。丢下了这句话,小兵逃命似的离开了帐篷,根本不给人搭话的机会。
算了吧,里昂一件件套起了衣服,我又敢说什么呢?
你好啊,不好意思问一下,你来的时候听没听见帐篷里有人尖叫?还有女人说话?
里昂不敢问,因为十三军团的兵不是他的老管家伊万。不管主人三更半夜在卧室里如何折腾,哭闹也好,狂吼乱叫也罢,乃至于学女人说话学得原汁原味都没什么,老伊万守口如瓶。
他匆匆赶到了军团长的帐篷,海伦娜和格林,还有格林的副手麦克爵士都在那里了。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位只穿了武装衣的年轻人,金发上绑着的血色绷带提前向里昂说明了会议主题。
听见了脚步声,海伦娜最先转身,看见是他后又猛地别过脸。
“伍德大人,来的正好!”格林大声招呼他加入,看样子是没发现法师和勇者之间的嫌隙。
里昂干笑着走过去,假装没听见从海伦娜鼻孔里“哼”出的那一声。
他的假笑很快消失了,来者乃是骑士统帅舒尔茨大人的书记官,带来了舒尔茨大人和众多骑士生死不明,前线军队全军覆灭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