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龙的城墙在地平线上隐约浮现时,整个队伍顿时振奋,连马匹也嘶鸣起来,仿佛在为远征的即将结束而欢呼。那个一直萦绕在他们梦中的城市,如今近在眼前。
当他们穿过松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展现出一望无际的农田。正值晚稻收割的季节,夕阳的余晖洒在金黄的稻田上,秋风轻拂,成片的稻浪在微风中摇曳,宛如金色的海洋般起伏不定。
田野里,身着各色布衣的农人们正低头忙碌着,弯腰割下成熟的稻穗。成捆的晚稻随意地堆在地上,赤脚的小孩们蹦跳着,抓起稻谷,将它们小心地堆在田间的一角。而另一些孩子则跟随妇女们,一起将收割好的稻谷捆扎成一座座小山。田地旁溪水潺潺,都是从龙川中引出的灌溉水,时不时有一些水鸟从田地里飞出,直达云端。
在驰道的两侧,农夫们驾着牛车,将一车车晚稻运往仓库,那里有专人负责脱粒。看到马队飞驰而过,行人纷纷侧身避让,有些人注意到骑手手中的五爪龙旗,立刻停下脚步,恭敬地鞠躬致礼。从远处望去,那面黑底黄纹的旗帜格外醒目,旗上绘着一条张牙舞爪的五爪龙,龙头和龙尾分别托着太阳和月亮,只有龙卫的旅级编队才能持有此等纹路的旗帜。
对司寇尧而言,骑行早已变得机械而麻木。一个月的征程,曾经的那份远行的激动如今只剩下惯性。他几乎不需思考,只需轻轻拉住缰绳,让马匹顺着前方的队伍走下去。他仿佛脱离了现实,连身体的疼痛也被抛在了脑后,眼中只剩下身旁飞速掠过的金黄稻田。
空气中弥漫着成熟稻谷的芳香,司寇尧不禁感到一丝亲切。这熟悉的气息,仿佛让他回到了家乡安谷的田野间。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他发现,无论是中原还是渊地,人们种植稻谷的方式竟是如此相似,仿佛这片土地的辛勤劳作无处不在地联结着他们。
“快闪开!”营指挥使的命令声不断从队伍前方传来。
随着队伍接近人们居住的村镇,驰道上人流越来越密集。与其他地方的居民不同,这里的人似乎并不怕这些龙卫,仿佛他们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司寇尧被队伍裹挟着向前行进,他感到愈发迷茫。看向一旁的石作岚,他沉默地骑着马,没有回应司寇尧的困惑。司寇尧感觉身边穿行而过的人们越来越多,他们离马队越来越近,脸几乎贴到了马匹的鬃毛旁。这让他感到愈发不安。
“前面的!老农!快把牛迁走!”前方又传来一声不知是谁的喊叫。司寇尧透过滚滚烟尘望去,看到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农,牵着一头干瘦的黄牛。那牛身上背着比自己还高的货物,此时正横在驰道上,一动不动地望着逼近的马队。
“停马!全队停马!”眼见马队越来越近,走在最前方的习都尉蒙尚高声喊道。马队逐渐减速,在那老农前面几米处停了下来。
那黄牛依旧横在路中,仿佛在赌气。它高高扬起尖锐而强壮的牛角,直视着面前高大的军马。军马喘着粗气,和它们的骑手一起死死盯着那黄牛和老农。驰道虽宽,但老牛偏偏横在了正中间。队伍虽然可以从两侧绕行,但五爪龙旗必须沿着中轴线前进,这是一条铁律。
“大黄,别怄气了,快跟我走!军爷都被你拦下来了。”老农眼见一排排凶神恶煞的骑兵盯着自己,更加着急。他抓起一根木棍,打向黄牛的身子,然而黄牛不仅不躲,反而用脖子轻轻一顶,将老农推开。司寇尧警惕地注视着这一幕,心生疑惑,他从未见过如此顽固的黄牛。
“老农!快把这牛牵开!我们没时间跟你耗。”一个骑马的龙卫厉声喊道,语气中毫无仁慈。
老农惊恐地望着面前的军士,看到最前排的几个人已经下马,他慌张地说道:“军爷!小人这牛累着了,非得拦着军爷们。我这就把它赶走!”话音未落,他急忙扬起棍子,狠狠拍打在黄牛身上。黄牛依然不动,但它背上的货物却突然倾倒,稻谷散落满地,原来那些麻袋里装的全是还未脱粒的稻谷。
场面愈发混乱,老农更是惊恐万分,他跪在地上,慌乱地捡起掉落的稻谷,一把把塞回黄牛背上的麻袋。老农时不时抬头看向军士,那个最前方的高大身影已经逼近,来到了他身边。
“军……军爷!小的愚钝,这就收拾好,请大人息怒!”老农吓得双手颤抖,连稻谷都抓不稳了。黄牛似乎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喷出一口热气,随即将牛角直指面前的军士。
蒙尚站在老农面前,他高大的身影将老农笼罩在阴影中,玄甲黯然无光,头盔的盔檐遮住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黄牛低吼一声,突然向蒙尚发难。它猛地扭动脖子,直冲蒙尚的腰部。蒙尚不言不语,轻巧地侧身,行云流水般拔出腰间的战刀。避开牛的冲撞后,蒙尚利落地将战刀架起,直刺牛的心脏。瞬间,黄牛瞪大了眼睛,轰然倒地,一切都在须臾间完成。
司寇尧还未看清黄牛的动作,它就已经倒在地上,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不!大黄!”老农悲痛欲绝,奋力呼喊着,不顾一切地扑向倒地的黄牛。他望着黄牛圆睁的双眼,干枯的手颤抖着抚摸牛的面颊。
“把牛抬走,别浪费时间,给这老先生一些钱。”蒙尚甩掉战刀上的血迹,冷冷地翻身上马。几名龙卫听令行动,一人将老农粗暴地拽起,丢到路旁。其他人抬起牛的四肢,将尚在滴血的牛拖到路边,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牛背上的货物散落一地,龙卫随手将袋子扔到路旁,散落的稻谷无人理会。
老农声嘶力竭地喊着“凶手!”、“屠夫!”、“赔我大黄!”等字句,跪倒在黄牛和散落的货物旁,整个人如同失去了生气。一个营指挥使走到老农跟前,从衣兜里掏出八枚大铜,随手丢向他。
“老头,你知足吧,这八个大铜可是市面上最高的价格了。赶紧买头新牛,有多远滚多远!”营指挥使冷笑着嘲讽眼前的老农。铜板砸在老农的头上,他却一动不动,眼神呆滞地凝视着不断流血的黄牛尸体。
众人重新上马,继续赶路。离安龙还有一大段路程,他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城墙下。随着一声令下,队伍重新出发,马队从慢行逐渐加速,恢复了之前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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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队穿过两个村庄,一路未曾停歇,只在路过驿站时匆匆换了马。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司寇尧甚至在马背上匆匆喝水。石作岚依旧沉默,仿佛黄牛的事情对他毫无影响。司寇尧则不断回想蒙尚的行为,军令如山,日落前必须抵达安龙,象征皇帝威严的龙旗不能为任何人让路。老农的黄牛,不幸成了这铁律的牺牲品。
途经另一个村寨,这里与其他地方不同,种满了一人多高的玉米。玉米是东方传来的奇异作物,如今在安龙也开始种植。司寇尧正欣赏着风景,突然看见玉米地里一阵晃动,几名农民从中窜出,戴着斗笠,背着扁担,完全没注意到飞驰而来的马队。
“注意!马来了!快避开!”前方有人大喊。
“孩子他爸,快躲开!”一个女人尖声喊道,她显然看见了奔驰而来的队伍。
巨大的撞击声和惨叫声同时响起,马队无须命令,瞬间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石作岚之前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玉米地上。他毫不知情,只能站起身来,踩在马镫上,试图越过面前躁动的龙卫们,看清前方的情况。
“龙卫撞到人了!”前方传来一个惊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