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人放弃渊明，华英却没有。她带他去考前贤中学。半路搭巴士，她又说他没满十二岁。卖票员叫他站直些。他受母命在先，不敢站直。矮些只需购一毫小童票，省下一毫。一毫对黄家来说已逐渐变为重要。渊明为省来回各一毫的巴士票，每天要花一个多小时走路上下学，寂寞难耐。

前贤中学是一间学店，即以赚钱为主旨的学校。招生考试每次收报名费两元。绝大多数的考生都会被录取，分别只在考多少次试，交多少次报名费。渊明考进前贤中学，君秋考进嘉林边道中学，两间学校黄家都认识人。

开学在即，渊明是新生，必须缴健康检查证明书。上次华英陪他去，知道他已不是孩子。碍于志人跟他关系不好，她命他自己去街坊诊所看医生。在他前面的是一位女生，也是一个人来的。检查在小隔间内。护士一边看检查项目，一边问他俩有没有这病、那病，他俩都说没有。护士命他俩脱鞋量身高，量完身高量体重。护士说：

「你们的衣服有几磅重，脱掉再秤。」

女生脱掉衣服，让她量重。他却不好意思。护士道：

「她都不怕，你怕甚么？现在不脱，迟些还是要脱。」

量重以后，护士替他俩量血压。量完血压，她叫医生进来替他俩看耳、鼻、喉，听背音、胸音及敲打膝头。医生命「病人」在床上腹卧、背卧，略为检查，前后不及十分钟，便签上他的大名，把填妥的检查表格交回给他们。他没量少男少女心波的起伏！

前贤中学的校誉远不及窝中。窝中的操场两百公尺一周。前贤中学的操场几乎呈三角形，仅仅可以打半场篮球。有些学校根本没有操场。有些学校，像隔邻的，操场在天台上，在窝中和前贤中学都可以看到学生在天台上跳唱扭秧歌。

香港的学校分为政府办的公立学校和非政府办的私立学校。政府办的以英文为主。私立学校分中文、英文。中文学校又可分为三类：一类是教会办的，一类是亲党人士办的，一类是有钱人办的。教会学校可以依靠募捐及海外教会的资助发展，师资及设备，包括操场、教室、实验室、体育馆、图书馆及礼堂，都比一般的私校齐全。

窝中是教会学校，但学生不必信教，宗教课也只有一节。教会会利用礼拜、布道会、少年团、夏令营及节日活动来劝人信教；申请助学金，信教的同学成功率较高。以上的活动参不参加概由学生决定，使窝中在学术上能够保持一流的水平。

前贤中学是私人办的，藉超收学生及减少开销来维持经费及老板的利益。图画老师每月薪金只有四十元；佣人的月薪也只有四十元，但是食、宿全包，而且可以在买菜的时候赚些外快，叫打斧头。教图画的王老师是兼任的，在学校里没有停歇的地方，上课时出现，下课后便要跑到别处兼差，可谓马不停蹄，是几间学校的马。让我们看渊明怎样上图画课。先说教室，除体育课，渊明都在这里上。教室中间有柱，有些地方学生看不到老师，或说老师看不到学生。渊明是超收学生，座位不好，只能看到一部分的黑板。说座位不好，是假设他专心向学或在看一场好戏。他并不向学，怀的是捣蛋或嬉戏心态。他坐在柱后，捣起乱来老师不是那么容易发现。但他有一种不自觉的心态：如果老师未发现他在捣乱，必须扩大捣乱。一天，王老师听到他捣乱的声音，也看到了部分的他，命他站墙边，面向同学。这样，老师教画，他只能听，不能看，也不能画。他跟同学传消息，扮鬼脸，终于有同学明白他的意思，把他的书包偷偷地传给他。老师正在黑板上教大家画画，他却一溜烟地跑出教室，流浪在街头。对他来说，街头是家，家是饭堂和宿舍。

王老师发现渊明逃跑，气冲冲地报告学校。第二天，训导主任找来渊明，说：

「你昨天为甚么在罚站的时候溜走？」

「我本来就要请假。」

训导主任心里明白，渊明是顾客，位子比自己的稳。所以随便说几句，够来应付王老师，这件事便算结束，连假条也没追究。

渊明很快便发现有些科目，怎么不读，也不会不及格；怎么读，也拿不到高分。一些文科老师薪水低，士气沉，不改卷，凭印象打分﹕他上课调皮，自然分数不高。有些分数和名次，像戏票一样被预订。例如有一位女生说：

「不得第一，我马上转校。」

因此第一是她的。第二、第三、第四是谁的，大家心中也都有数。明白这点，渊明的调皮更上一层。

让我们来看渊明怎样上写字课。临贴是在上课操作的，他写来写去都只有六十分，十分不满，不写中文字了。李老师发回他的本子，仍是六十分。他想：「我写A、B、C……，你也不埋怨，肯定没自己看卷子。」于是他把名字改成XYZ。这次，李老师在发卷子的时候看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