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私下感叹，到底是王府，这庶子的老师都是请的当世大儒。赵王府果然和睦。众人忙附和恭喜王爷，道贺郭公。

唯有坐在赵王爷旁边的赵王妃，面带笑容，手指拧紧了绣帕，她知道这郭大儒曾在宫中为太子与一众皇子讲过学。

拜师这事，赵王爷昨日私下已经同郭公谈妥，今日不过是走个过场面子。一片恭维赞叹声里郭曦老先生起身正欲整装拱手谢礼同意，却突然听得一个稚子的清脆声音道：“父王，这老先生孩儿用不着！”

满座寂静！一起刷的望向了声音来处，只见坐席末座一个八九岁，五官极漂亮的小公子仰着小脸满是不乐意，一身锦绣衣衫，腰间挂着美玉，别着一方云锦轩的绣帕，粉雕玉琢的宛如仙童。

正是这仙童似的小公子刚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了名儒郭曦为师。已经起身的郭老名士脸色涨红，手脚都被气的抖起来。

“赵明玄！给我跪下！”赵王爷被自己的小儿子给惊了，反应过来无比尴尬，大怒吼道。

赵明玄倒是挺干脆，从座上利落站起，还认真整理了那身极为讲究的穿戴，上前跪下，扬起漂亮的小脸自豪地冲他父王脆声笑道：“父王，您和老先生都别生气。孩儿不想欺瞒，这位老先生的学识孩儿是真用不上的。孩儿以后要做的是这世上最漂亮的纨绔子弟，行走江湖仗剑天涯！此等学问老先生教不了！”

言之凿凿，绰绰有理！这世上，这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带着一脸骄傲，告诉世人：最美纨绔子弟是我的人生目标。这样的人真没几个！

所以，当云都城赵王府的小公子在他世子大哥赵明诚的生日宴上，满心欢喜告诉他父王这个决定时，赵王爷一个夜光杯直接砸向他这小儿子的脑袋上。

在场的所有宾客都被这一出惊呆住，家眷末座的何氏被飞去儿子身上的酒杯吓的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赵明月原本在座位上吃的欢快，同样被她阿弟的豪言壮语惊呆时，突然眼明手快地迅速扔出正在吃菜的碗过去挡住酒杯，终于酒杯没伤着她弟弟，但她碗里的饭菜汤汁飞溅了赵明玄一脸一身。

而这一杯一碗让好好的世子生辰宴莫名混乱，何氏吓晕了，夜光杯和二郡主的饭碗相撞，夜光杯砸晕了对面原本要成为赵小公子西席的郭老名士，而此刻的赵小公子正被一脸菜汁恶心不已，差点要和自己一贯崇拜的阿姐决裂。

赵王爷脸都气扭曲，一边怒吼：“你们两个孽子给我滚！”一边忙安排人救治安慰郭老先生。

那一刻，惟有盛装的赵王妃神情自若，端坐在赵王爷的身旁，连嘴角的微笑弧度都没变，看戏似的。直到赵王爷拂袖而去，赵王妃慢慢站起来，唤住自己怒而不敢言的儿子赵明诚，笑道：“世子，莫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坏了规矩，好好陪几位大人喝一杯送客！”眼角又扫了一眼众人，转身慢慢离去。

座下的门客臣子皆是一惊，回过神忙回礼齐声道：“不敢当，不敢当！世子英明！谢世子！恭送王妃！”一场闹剧就在王妃端庄而缓慢的步伐里压下去。

而励志要做最美纨绔子弟的赵小公子此刻顾不上接下来的后果，他狠狠瞪着同他一道被轰出来的明月道：“若知阿姐是用此等腌臜物救我，还不如父王用美酒夜光杯伤我！”随后怒哼一声迅速回房叫人提水进来沐浴洗漱。

赵明月就站在月光如水、馥郁芬芳的王府花园中无语凝噎，恨不得掴一掌赵明玄，可惜人家没给她机会就去沐浴熏香了。想到接下来要面对她父王的怒火，赵明月满心愁绪，回她母亲那处求救。

南苑落瑛院是赵王府最清净的地方，赵王侧妃傅氏几乎足不出户，除了年末除夕一些必须现身的法事祭奠大事，王府的任何活动都见不到她的身影，对王府的其他也一概不闻不问，历来谁的生辰宴都不曾出席。

落瑛院门下仆人也不多，刚够用，傅氏只生了赵明月一个女儿，但偏偏深得赵王爷喜爱，甚至胜过了世子。整个云都城都家喻户晓，小王女赵明月虽说不是嫡女，可她却因着赵王爷的疼爱从未受过寻常王府世家里上面哥哥姐姐的欺负。

而原本她一人，很多闯祸的想法没人应和她，最终无疾而终。谁知自打赵明玄回来后两姐弟那是终于遇到了知音。赵明玄回府第一年因不熟悉王府情况就没怎么提啥要求，后来有赵明月护着他后，本性渐露，一年后就是一标准的小纨绔模样，喜欢华丽的衣服，还指明要江南云锦轩的上等料子，平日里不同颜色的衣服还要搭配不同颜色的漂亮香囊，腰上挂条别致的相称手巾，偏又因为样貌生的极好，身姿气质芝兰玉树似的，这通身娇气讲究的搭配搁一般少年孩童身上，那一定是有些别扭的，只有他，不管穿成什么样，自带一股子皇家贵气，像个漂亮的仙童。

身为武将的赵王爷每次看到他这模样就头疼。

于是特地不远万里请了帝都学识渊博的郭曦大儒，乘着这次宴会来个提前认师。可惜，人家赵小公子不屑，还挺神气的告诉他这辈子就想做个漂亮的纨绔子弟，上进的人神共愤！让赵王爷怒不可赦。

此刻，担了赵王爷一半怒火的赵明月郁郁来到母亲房中，傅氏已经听下人说了前堂发生的事情。傅氏是江南士族大家里贵养出来的闺秀，对女儿这被放养惯了的性子也很头疼，这次更不想偏袒她，当下见着她二话不问就罚她禁足三日，且还得抄书百遍。更是让她立马跪在院子里，大声说：“对不住大哥！妹妹愚蠢扰了哥哥的生辰宴，实在该罚，先自跪两个时辰以表歉意……”云云。

赵明月很是委屈却又无法反驳只得一一照做。

两个时辰还差一刻时，主母王妃派人来说让二小姐赶紧起来，刚听说她被罚了，小孩子不懂规矩这不怪她等等，一番慈爱之言。然后，傅氏说谢谢王妃姐姐的宽厚，但月丫头确实错了，错的简直无法无天！最不能宽恕的是还劳动主母挂念，更是不孝，再加跪两个时辰…

赵明月被这意外赠罚惊得几乎吐血，心里实在抱怨王妃的求情参合，愣是再多跪了两个时辰。

三日后，她终于完成了母亲傅氏的惩罚，刚想着出去海吃一顿安慰自己，又听说郭老先生终于醒来病情好转，赵王爷有空开始惩治自己的儿女，以安慰老先生。

赵王爷这次狠下心来，叫了小女儿小儿子，关了书房门，让人拉走哭着求情的三夫人何氏，请出祖宗家法，打手掌，抄书，禁出门，萝卜青菜茹素半个月……赵明月几乎怄死，被连累罚了大半月，还时不时要看到难弟赵明玄责怪她的目光……

往事不堪回首，想起来就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