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霸还在离开的时候特意转头感谢冯庄，“多谢冯郎将这好女子从那欺男霸女的都尉手中解救出来，整个临淄都记着冯郎的大恩呢！冯郎英雄！”他这番话与其说给冯庄听，不如说给在场的临淄州兵听，说给那些焦利的旧部听。听他无比得意的笑声就知道，他把冯庄当成了真正的背锅侠，而他吴霸，是享受冯庄的胜利果实的人，是拥着美人红尘相伴的人。他是笑到最后的人，而冯庄，将会时刻要小心临淄城内阴暗之处愤怒的冷箭与阴谋。

他认为，冯庄只是得到了一只州兵与雷公校，但是他输了很多，很多！

冯庄看着吴霸的背影脸色阴沉不定，这冀州帮真吃定乃翁了？

左校却十分善解人意的拍拍他的肩膀，“冯郎这番征战辛苦，功劳甚大，今晚在刺史府为冯郎洗尘，也消解一番矛盾，请务必赴宴！”

他的邀请声音很大声，像是对着在场所有人说的。

冯庄站在临淄大城的街上，站在黄公酒胪的废墟外面，无数人影匆匆来去，却跟他没有关系。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这初平四年的临淄城内，人流终于汇聚成漩涡将他卷入到人声鼎沸之中，无数恶意的声音都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这狗贼，就是他攻下了临淄，害得我等沦为黄巾贼。”

“都是他害了焦都尉，吾等要为都尉报仇！”

“他将临淄祸害成这样，觉得自己很英雄吗？”

“就是因为他，我等富贵之家顷刻瓦解，此仇恨不共戴天！”

“才如此年轻就如此诡计变诈，以后必然成为黄巾巨贼，祸害海内，吾等必当杀之！”

冯庄被这些声音搅合的头昏脑涨，炽热的太阳照射的他双眼一黑，身体晃荡了一下被人扶住，发现整个天地好像都在围绕着他旋转。初平四年的这个晌午，他只有自己。

这一刻，冯庄发现自己无比孤独，在这个临淄城，有很多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他感觉到了有很多意味深长的眼光打到了自己的身上，那些眼光如同实质，让他不寒而栗。

纵然是皇帝也怕刺客！更何况这临淄城里时刻有一堆人藏在暗处琢磨着他，比单纯一个刺客更让他恐惧。

这种跗骨之蛆般无法消解的怨恨，就像死亡的阴影般环绕着少年周身。

“这就是英雄的代价！”田不育冷冰冰的话语在冯庄耳边响起，看着田不育那萧疏惫懒，邋里邋遢的模样，今天居然连鞋子都少穿了一只，那踩在地上的大黑脚散发着一阵阵臭味。冯庄突然明白这个老兵痞是活明白的，而他自己经历了这些内部的倾轧之后才明白，这老油条的大智慧。

“竖子，咱从十五岁就被征召到边军了，这大半辈子几乎都在行军、打仗、跑路中度过，咱能活到现在，你猜是为什么？”田不育笑道。

“没有退路了。”冯庄几乎是直觉般说道。

一行十几人走在回刺史府的路上，管亥听到冯庄的话突然转过身来，正眼看着他，“竖子，你长大了！从你骑马不当逃兵却非要冲汉军军阵的那一刻起，你就只能朝前走，不能回头了！回头的人都死了！你要是想跟那些人平起平坐，你就得接他们的招！活着，你就赢了！以后他们所有的人都不敢再随意拿捏你了。”

管亥看着冯庄的眼神非常复杂，带着欣慰，带着怜惜，带着肯定，也带着鼓励。

“那要是死了呢？”老祝这胖子马上问道。

“死了就死了，这天下哪一天不死个上万人？”管亥漫不经心。

“冯郎，左校的邀请你必须参加，我也会参加，牛角和他麾下会誓死保卫你的安全，如有什么意外，”管亥不再说下去了，转身就走。

“有意外？咱们不参加这破鸿门宴了，冯郎君，你跟我去当巫祝去，这年头那些郡守刺史就信这玩意，保准你的日子比现在好一万倍！”老祝气不过的劝道。

“大丈夫，遇到事就想着跑路，那还活个屁？人死卵朝天！”冯庄脾气上来了，怒道。

王续一直默默跟在冯庄身后，一直跟着他进到了房间。

“王军侯作甚？”

“冯郎果然敢作敢当，今晚上焦利的死党一定会来刺杀你，我麾下州兵得到的消息不会有错！”

冯庄听到这个消息人都傻了，这就要刺杀我了？

“是有人出了大价钱，那些大商人都死完了，我都想不到这临淄还会有谁出得起？”王续疑问道。

“还能是谁？左校，黄龙，吴霸他们请的焦利的心腹，杀了乃翁，雷公校还有临淄的那2000余副鱼鳞甲、扎甲，还有那些弩机，环首刀什么的，都是他们的了！”冀州帮这些人肯定探听到了冯庄攻占武库获利匪浅，所以动了杀心，毕竟让他一直成长下去，那青州黄巾还有他们说话的份吗？

“冯郎怎么打算的？”王续比冯庄还急。

“王军侯对你孩子的安排可满意？”冯庄转移了话题，问道。

“原来你说的给我孩儿一个世间最安全的去处是郑玄那里，我孩儿让当世仲尼抚养，教育，我感激不尽！谢过冯郎了！”王续显然被冯庄这一手狠狠的感动到了，跪地便要叩拜。

“打住，王续，我自己想拜师都没拜成功呢，你可别多说感谢的话，不然我越想越气！”郑玄就没提过要收冯庄为弟子的事情，连老祝那个招摇撞骗的巫祝他都能接受！

“这次那些人肯定来者不善！冯郎你还是穿着铠甲赴宴吧！”王续劝道。

冯庄点头，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安倍君啊，毕竟这个时代的复仇杀戮比比皆是，两汉的游侠之风在民间尤为炽烈，在舆论上还是被鼓励的一方。他们刺杀成功之后就伪装潜逃，等几年风平浪静就可以重新做人，代价不可谓不小。这个年代的法律跟玩笑一般，夏侯惇、徐庶这些人杀人的事情都被他们引以为豪，冯庄可不想成为刺客的经验包与背景板。

“这次宴会在刺史府，他们没法设置伏兵，所以还是遵守了潜规则没有捅破的，那我们也没法刀兵相见，只能暗战于阴影之间，防备于刺客出手。”王续分析道。

这王续颇有幕僚的潜质，可惜又是一个武官，这提醒了冯庄，现在为止，他其实没有一个出谋划策的身边谋士。在黄巾军的体系里，其实很少会有士人为黄巾贼服务，他们宁愿在朝堂上跟董卓撕逼，也不会愿意看一眼自己这个黄巾贼的。就算把他们掳掠到了身边，如同刘琰、国渊之辈，也不会投靠自己，甚至国渊那个刚直坦率的士人都不想多跟自己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