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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相识

江州分上下半城,自成等级,宴席上的界限尤为明显。李峑、冯小姐这靠里的几桌都是上半城的世家女子,而门口几桌都是下半城偶有来往的普通女眷,大家自然落座,泾渭分明。

所以,那王氏一进来,就很有自知之明地坐在最靠外那桌。

李峑在席间透过人群,悄悄打量着王氏。只见光华似锦的秀发上别着几朵暖玉珠花,配着栀子色衣裙,娴雅温柔,一副小家碧玉的清秀模样,着实可人。

冯小姐过来敬酒,顺着李峑的眼光看去,见是王氏,颇有些不屑:“别看那王氏长得人畜无害,毕竟小门小户出来的,心思多着呢!这些年使了多少手段,赶跑了多少莺莺燕燕,生怕她的骆郎被别人抢了去。”大家轰然大笑,李峑也不甚在意。

一顿饭却吃得索然无味,过了一会儿,门口几桌率先告别,外间的男宾开始三三两两来花厅接回自家女眷。

王氏也向葛恒告退离席,准备回去。

顷刻之间,一袭玄色衣衫出现在花厅门口,是他!

仔细看来,这位骆公子长得不算高大,但有着习武之人的挺拔健朗。金冠束发,浅麦色脸庞上剑眉星眸,鼻若悬胆,薄唇皓齿。阳光透过宽大房檐斜照在他身上,整个人沐浴在春日余晖之中,如画中谪仙降临世间,驱散了一切黑暗,直直刻印进她的心房。

突发奇想地,李峑悠悠起身,跟在王氏身后款款而行,又相隔一小段距离。

正与左右告别的骆疆看过来,竟是一呆。

李峑自是知晓自己的美貌,眉不描而黑,唇不画而红。明眸善睐,眼波流转之际,顾盼生姿,神采飞扬。粲然一笑,艳光四射,令人炫目,一眼万年……

骆疆竟看得有些痴。

好在王氏忙着和大家道别,并没注意身边发生的这一切。直到王氏自然地将手挽进自己的胳膊,骆疆方才回神,下意识收回视线,与左右道别离去。临行时,还不忘悄悄再看李峑一眼。

目送着两人相伴而行,男子俊朗无双,女子高挑纤细,他们每走一步都似锋利的刀尖在李峑心里狠狠地剜上一笔。

这样神仙眷侣的爱情,不正是自己苦苦追寻多年的模样!

不管自己是喜欢上他本人,还是单纯喜欢他对王氏的好,李峑暗下决心,这样美好的男子,不能错过!

接下来的日子,每有宴请李峑都尽量出席,希望有机会再遇见骆疆,好好看看他,甚至可以与他攀谈两句。

然而事不从人愿,没等再见上骆疆,在这春夏季节交替之际,太夫人的病情有些反复,李峑只得一直在家侍奉,不能外出。太夫人日日咳嗽,郎中请了三四回才渐渐好转,只是不能见风。祖母爱听戏曲,最爱筝琶之音,李峑便常常去祖母房里弹筝解闷。

不久就到了葛恒出嫁那一日,听闻葛府大排筵席,江州名望之家几乎都到齐了,宾客盈门,好不热闹。经过郎中仔细调养,这几日太夫人的病情已趋于稳定,葛李两家又是世交,太夫人连忙让李峑赶去为葛恒送嫁。

待李峑赶到,上半城的女眷们早已齐聚葛恒闺房,花团锦簇地凑趣。下半城的女眷则坐在花厅,纷纷议论着葛恒的嫁妆和青城袁家的显赫。好不容易出门的李峑被挤在人群外围,遥遥望见恒姐姐凤冠霞帔、颜如舜华的模样,心中赞叹:“果然是恒姐姐,永远这么端庄沉静,事事都能谋划好不会出错。”又觉得房里人声鼎沸、闹闹哄哄的,便出来走走透透气。一路穿过铺满碧绿荷叶的莲池,眼里找寻着粉红花朵的身影,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假山下。

儿时,这片连绵的太湖石就是孩子们的乐园。李峑总喜欢穿梭其间,仿佛走到山洞的尽头就能抵达另一片天地。玩得累了就拾级而上登到山顶,也不躲藏就那么躺在翠烟亭里,有时是石桌上,有时是廊凳上,每次恒姐姐都能在这里抓到自己,然后一板一眼地训导要有大家闺范……忆及往昔,李峑的眼角有些酸涩,心下怅然,美好的时光如指缝间倾泻而下的细沙,转瞬即逝,总是留不住。

恒姐姐已觅得良人,自己的良人又在哪里?

蓦然,一袭松花色衣裙印入眼帘,来人笑盈盈行礼:“李小姐。”

李峑回礼,见眼前的王氏气色不错,吹弹可破的小脸白里透红,遂诚心询问王氏用的什么脂粉。李峑本是被精心呵护,蜜罐里养大的,无忧无虑,心思单纯,不识人间冷暖。她私以为就算自己真和骆疆在一起了,王氏一向温柔亲切,善解人意,定能理解二人的情非得已,还可以和自己做朋友,所以对王氏还不错。王氏念着李家的势力,攀上交情总不会错,也乐于相交,二人还能说上两句。王氏见李小姐纡尊降贵主动询问自己,正是拉拢关系的好时候,当即表示家中还有芍药粉,立马回去拿给李小姐。李峑怕麻烦王氏,推脱再三,王氏却执意回去,转头就出了葛府。

李峑无法,知晓王氏一时片刻回不来,又觉得王氏回来找不着自己不好,只得走上假山,坐在翠烟亭里守株待兔。葛府的园子很大,人们三三两两分散在各处,假山这里人并不多。夏日午后清风携来丝丝清凉,李峑微微有些睡意,便如小时候那般斜倚在廊凳上休憩。小唯见小姐又贪睡,无奈地叹了口气。葛府她们是惯来的,眼下亭中再无他人,假山四周也有丫鬟仆妇不断穿行,便赶紧回马车给小姐取披风。

不知过了多久,李峑朦胧中听见小唯回来的脚步声,还困得张不开眼,只慵懒道:“怎么才来。”

来人似乎脚步一滞,没有应声。

“小唯,我冷。”李峑娇嗔,莹白如玉的小脸上眉心微蹙,红红的樱桃小嘴嘟起,十分娇俏可人。伴随着轻微沙沙的锦缎摩擦声,一件披风覆上了她的身子,如同夏日的温度,暖暖的。脖颈前,一双手为她盖好披风,她像小猫咪一样在这双手上无意识地蹭了蹭,嗯,很暖和。

这双手,停止了动作。

“小唯,你的手好扎。”李峑嘟嘟嘴,不满地拉住颈前的手。

空气有些凝固……

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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