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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宽一路上神情苦涩,惆怅不已,亦步亦趋跟在陈夫子身后,心情忐忑。
他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地主老财,靠着祖辈余荫,日子过得波澜不惊,胸中并无大志,平生唯一心愿便是开枝散叶,光大李家门楣。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话就算是他这般大老粗,也明白其中道理。
随着儿子们长大成人,家中第三代子孙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令他喜上心头之余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为了家族的百年大计,一咬牙一跺脚,不惜花费大量财力物力兴建家族私塾,花重金诚心聘请城中学识渊博之士,教育家中子弟,希冀以耕读传家。
原本一切的发展都是好好的,然而自从家中幺儿告别启蒙班,进入少年班后,画风突变,一切都变得诡异起来。
他自知是家中幺儿顽劣,时常在学堂上顶撞先生,还美其名曰据理力争。
为此,不知多少先生引经据典进行辩驳,偏偏还辩驳不过,最后颜面扫地,气急败坏之下拂袖离去。
李家私塾因此名声大噪,李怀安更是成了徽州城读书人口诛笔伐的对象,离经叛道的典型人物。
然家中小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纷纷以李怀安为榜样。
短短几年时间,李家私塾之名便传遍整个徽州城,街知巷闻。
名声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城中教书先生闻之色变,避之不及,久而久之,便成了读书人口中的龙潭虎穴,炼心之地。
李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然而幺儿幺心肝,老来得子,打骂不得,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上一句,家里头他的几位兄长更是维护得紧,李宽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致仕归乡的陈老,当朝大儒,名满天下,月前突然登门造访,毛遂自荐要担任家中私塾的先生。
如此天降福泽,李宽自然喜出望外,心中直呼祖宗保佑,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奉为上宾,主持家中私塾一应事物。
如今看来,陈老也忍受不了幺儿的荒唐做派,接下来,恐怕又是拂袖离去……
李宽觉得,自己还可以争取一下。
他快步来到陈夫子身前,深施一礼,言辞恳切:“陈老,若是犬子有冲撞之处,我在此代为道歉,还望陈老大人有大量,不与小儿计较,切莫就此离去。”
陈夫子停下脚步,微微一愣,心中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看来李家主也十分清楚你家私塾名声在外。”
李宽面容苦涩,无言以对,依然深深弯着腰,只是,身子弯的更低了。
陈夫子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看热闹的孙老头,后者恍若未觉,只顾着抬头望天,神神叨叨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陈夫子心中气苦,孙老头故作姿态,分明是小人得志,就等着看自己笑话。
有道是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君子一诺,岂有半途而废之理!
吾辈读书人当自强不息,迎难而上,想到此处,夫子心底的好胜之心彻底激发,连腰板也挺直了几分。
他抬手轻轻扶起李宽,温言道:“李家主请放心,老夫并未想过离去,你家的龙潭虎穴...呵呵,老夫正意欲闯上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