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空阔的原野之间回荡，天空依旧灰蒙昏暗，远近之间寒风萧瑟吹拂之下，无数在流动铁水包裹下的苍白麻木身影不断晃动着，不断地、一步又一步地后退着。

流动的铁水如同一层变化的甲胄笼罩在一个个被刀兵贯穿的身躯之外，依稀可见下面衣衫褴褛的庶民身影，他们脸上的表情也还带着陆林先前所见的、在那空地之间狂欢的神色，只是之前是在为推翻暴君而狂欢，如今，却像是在为‘暴君’的归来而狂欢——哪怕那暴君，此刻正如一条死狗般被陆林抓在手里，拖拽于地。

“噶...噶...”暴君的尸体在陆林的手中挣扎着，扭动着，身下滑出一道泥痕般的污血，但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撼动那一只掐住其脖颈的手。

那是真正的坚如磐石，并且是历经千万年风霜的磐石。

在这一只手里，尸体的脖颈也像是随之变得僵硬了起来...陆林兀自向前，也完全不理会手中尸体的挣扎。

他那一身漆黑在晦暗的世界下走过。

朦胧倾洒的天光里，望着眼前一退再退的‘为刀兵所制’之人，他的神色也显得非常轻松。

像是眼前这一幕并未出乎他的所料。

像是至今为止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未能瞒过他的意料般。

他的步伐不快，起落之间的频率完全称不上急促，顺风而动的速度倒丝毫不慢。

在‘刀兵’一退再退之间，他所行进的目标，也不再是这座荒凉贫瘠国家的外围，而是向着其国土深处进发！

本该是被攻击的身影。

眼下，也赫然像是成了被簇拥着的存在。

赫然像是...副本背景里，那个将于三日之后归来，重登王座的暴君。

颠倒残破的建筑七零八落地出现在视野之中，也出现在不断退却的‘刀兵’之后。

在那之中，无数的鸟兽飞虫为之惊扰，四散奔逃。

那一座孤塔同样出现在其环绕的正中央。

上面的火已渐熄，烧焦的痕迹显得触目惊心。

而随着走进，越来越多的‘刀兵所制者’也都被引动着，聚拢了过来。

满城的‘人’。

一国的‘尸’——

更带着无穷无尽的，怨毒的‘眼’。

“你...究竟想做什么...”尸体又放弃了挣扎，嘶声开口。

陆林脚步微顿，瞥了他一眼，又环顾了一眼周围，最后将目光瞄准了前方的高塔。

他道：“我想做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我在帮你积攒功德——消解‘怨气’啊！”

“你...”尸体惊愕。

“你不要以为你说自己忘记了，我就真的相信，并且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林却笑得一脸理所当然。

虽然前面的一问一答被突如其来的‘刀兵’所打断，但陆林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回应，便已经知晓了这暴君的怨气从何而来。

他说：

“我前面说过了，你的自身没有那份意志。”

“你的意志也撑不起那么庞大的怨念。“

“但你身上的怨气的来源...一路走来，我早已经见到了。”

“现在，他们，就在眼前！”

“你那维持意志的怨气，来自这个国家沸腾的民怨，来自他们临死前，对你的怨恨！”

尸体仰面而瞪，已死之躯满是骇然。

是的。

他身上缠绕的怨气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这一国的人民的——是他所做下的恶业的。

这些怨气，也本该随着一场宫廷之变，暴君死去而逐渐降低。

但偏偏他们却又在那之后，死于本该属于他们，却被暴君掠夺的财富之中。

死于那逐渐降低，却依然具备强大力量的、缠绕于暴君尸体上的，他们对他的怨念之下。

用属于他们的东西，杀死了他们...

一起一落之间，怨念又何止倍增？

而接下来，陆林所要做的事情，便也很简单了。

他将要走入那座高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