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庭风又梦到,拿到这枚玉佩时的情形。
六岁那年,他被卖给人贩子,路上却发起高热。
拐子嫌麻烦,把他丢弃在路边。
昏沉间,一个清脆的童声问道:“谁这么狠心,将如此俊俏的小郎君丢在此处?小郎君,你要往哪儿去呀?”
他下意识地往来路的反方向指去。
——他不想再被卖一回了。
“你怎么可能从那里来?那里可是……”
他的神志越来越迷糊,几乎听不清她说话。
久未见他回应,那声音又急了。
“这里地处偏僻,也找不来个医者给你治,罢了罢了,你要往南,我便送你往南。”
一个泛着甜香的怀抱裹住了他,过了一阵,手里便被塞了一个玉佩。
“列祖列宗在上,吾夫在此,求诸位放行。”
“去吧,小郎君。”
他磕磕碰碰地往前走,捏紧那枚玉佩。
她的面容,她说过的话,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她说,吾夫在此。
还有她说完那话之后,身周泛起的,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易庭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梦。
梦里,怎么会闻到味道?
“噗——”
段千馥用内功为易庭风驱完毒,喷出一口黑血。
她一抹唇,不禁皱眉。
那瘴毒真是古怪,染上之后,内功便不能运转了。
一运转,就要伤及肺腑。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山北江湖中人,都无法往山南去?
会功夫能越过那道山涧的,会受那瘴毒影响。
不会功夫的,兴许不受影响,却越不过那道山涧。
而她观察过,到目前为止,她还没在山南,遇到过有内功的。
好在她为了方便与郎君们幽会,练得一套出神入化的轻功身法,足以自保,倒不完全依赖内功。
也幸好她穿着一身红衣,衣服上沾了血迹,也不显脏。
易庭风苏醒过来时,她已经飘到水面上,把脸洗干净,又回到船上。
摆脱追兵后,段千馥听了易庭风的话,加快速度,弄到一艘乌篷船,走水路直奔边野城。
“易公子,感觉如何?”她把易庭风放到船篷里,自己远远地坐在船头。
易庭风趴在船篷里,感觉自己好像被打了一顿,浑身上下疼得要命。
“哦,那毒本身没什么,但我没系统学过医,解毒的手法糙了点,你可能要难受几天。”
她还是为了泡药王谷的小公子,才认的穴道。
要不然她一个只会打架的,还真未必能帮他解毒。
“还有,那个,玉佩还你哈。我之前不知道你定亲了,一般小郎君有主的,打照面就会告诉我。你,呃,你妻主哪位?怎么放你一人在外?”
段千馥把玉佩递还给他。
在山北,只有女子,天生身负内力,而男子则练不成内功。
也是因为这样,山北男子,即使不用怀胎生女,也只能困于内宅,接受妻主庇护。
离了后院,在弱肉强食的山北武林地界,他们连自保都做不到。
随便哪个山北女子,看到一男子独自出门,只要不是心怀歹意的,都会有这么一问。
“妻,妻主?”
易庭风觉得段千馥用词有点怪,猜她老家可能有些特殊风俗,没多想,自动把“妻主”翻译成“妻子”。
“我不知她姓甚名谁,也不知她现在生得什么模样。”
“哈?”
段千馥愣住。
山南成亲,都这么随意的?
没见过面也就罢了,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不用交换庚帖?
“那你怎么知道,谁是你妻主?”
“她说了,我是她的夫,她会寻来的。”
“呃,你们成亲的时候,多大年纪?”
“我六岁,她……大概也差不多年纪。”
段千馥:……
她心里“啧”了几声。
这位姐妹,冲动了,这么早就把自己套牢,长大后铁定后悔莫及。
“那要是她不来找你怎么办?你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等我陪师兄办完这趟差事,她再不来找我,我就去找她。”易庭风抚摸着温润的玉石,目光温柔,“她一个成了亲的小娘子独自在外,定然比我还要着急。”
“那可不一定……”
段千馥暗暗吐槽。
要她有这么一门亲事,大概这辈子都不敢靠近这易公子,免得遭他讨债。
朱和玉忍不住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