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湖走后，亲家母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眉开眼笑道：“我这儿媳啊，对我关心照顾得真是无微不至，生怕我哪点做得不对，伤了我的心、肝、脾、肺、大肠、小肠、胃、胆、膀胱……比如说，我要是生哪个坏人的气，她就对我说：‘对那个坏人毫发无损，对自己可就是损伤了自己肝脏——这一点儿也不值！’我儿媳对我的好，我坐在这里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现在言归正传，说我们这里的情况——

“冬生夫妻遇害之前，其妻在阳光之后生下的一男一女两个娃儿，都先后病死了。阳光报名参军后，他家那几亩地就无人耕种了。

“冬生夫妻遇害那天，刘勇夫妻也在地里干活，同样遭到日本飞机从天空射向地面子弹的袭击。只是刘勇反应快，当即就扑向自己的妻子，把她压在他的身下，保住了他妻子的性命，只他自己中弹身亡。秋生为报父仇，同阳光一起，报名参军出川打日本鬼子。日本投降那年他身负重伤，住院治疗，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成了瘸子。日本鬼子一投降，他退役回到家里，其母已病累致死，只有他参军结婚不久的妻子，现在还病病歪歪地活着。他家的劳力就是秋生和他妻子。

“西厢房，张虎子在他儿子——张超飞十四岁生日那天，天刚放亮，就只身一人上山打猎，十分幸运地打到一只小云豹，他把被打死的小豹子绑到背上，兴高采烈走出林地，在县城入口不远的地方，遇到一伙到一财主家征粮而归的国民党兵。那一伙兵见到张虎子背上的小云豹子，都叫着‘今天我们可有打牙祭的肉吃啦’，叫喊着就有几个兵去抢张虎子背上的小云豹子。虎子当然不肯给，在争抢中一兵痞给虎子一拳，正好打在虎子太阳穴上。虎子一倒地，那伙兵把小云豹也拿走，就往郊外跑了。到县城赶集的乡邻出县城见到倒地的虎子，立即走到虎子身旁，想扶他起来，可是一摸他鼻孔已经没了气息，吓得他们立即跑到虎子家去报信，并拿上家中的棍棒、绳索，叫上两个五十多岁、有残疾但还能走路的乡邻，同张超飞跑到出事地，将虎子的遗体抬到展家坟地入土为安了。不几日虎子的大女儿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拉血不止，没有多久也去世了。虎子二女儿几次同小弟超飞进城卖柴，被常买他姐弟柴的旅店老板的儿子看中，到十八岁便过门同旅店老板的儿子成亲，成了城里人。到张超飞长到十八岁时，其母便请常湖到余坚强家向腊梅姑娘提亲，全家人都非常高兴。超飞和腊梅婚后一年多生下一女。日本投降后，中国全面内战一爆发，超飞被抓了壮丁，到现在死活全不知，现在家中的主要劳动力，就是腊梅和他体弱多病的婆母，全家现在共三人。

“再说余坚强家，坚强的小儿子——于春生刚娶完媳妇不久，便同超飞一起被抓了壮丁。其父也在一次去县城赶集时被抓了夫，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做苦役，两人死活全不知。现在家里就余春生的母亲——余王氏和春生的媳妇——李菊花两人，一切活儿都得靠他俩自己做。”

常湖办完事，走进堂屋，对婆母说：“妈——！你也说累了，休息一会儿吧！我来说，你听我哪里说得不对，你再给我纠正。大家都知道，地是要人耕种才能长出让人活着的粮食的。这十几年的战争，把农村耕作田地的壮劳力，不是用飞机、大炮给炸死，就是在战场上互相残杀致死。只有受伤变残的极少数人能回到农村，同家中病弱的老妈和媳妇一起耕种田地，我敢说，在国民党统治下的全国各地的农村的状况，差不多同我们这几户人家一样，而且可能还更惨。这是因为蒋介石这个独夫民贼，从不顾人民死活，为达到他一统天下的目的，在抗日战争中就假抗日、真反共；日本一投降，同共产党假和谈、真灭共。为消灭共产党，一面向解放区全面进攻，一面在国民党统治区迫害亲共的民主人士，向人民征收苛重的捐税，无限制地发行纸币，到农村收捐税、征粮都只收大米、白面。我婆母他儿被害后，为安慰他儿的在天之灵，早已暗地里将田地里的收获，大家共有了。也就是说，有咱家一口饭吃，就有种咱家田地的佃户们一口饭吃。国民党把白面、大米拿走后，剩下多少，各家就按人口分一些。我家分的白面就今天做软面粑这些。由这里联想到其他国统区，贪官污吏侵占的田地、大土豪劣绅的田地、没人性的大财主的田地，在没壮劳力耕种田地收成大大减少的情况下，能让他们的佃户少交地租吗？可能把全年收成都交上去，也不够哟！那里农村的饥民还不遍地都是，横死山林、田野的人处处可见呀！好了，好了，我不说这些让人伤心落泪的事了。你们的房屋已经收拾好了，被褥、锅盆碗盏、粮食、柴草都准备好了，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