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回到西院后门,将牛背上驮着的两小捆干柴一捆放到西院门口,一捆放到牛棚外;放下背篼,把牛牵进牛棚栓好;转身打开西院后门,将门口的干柴拿进了后院。正在这时,宝儿听见王伯伯在西院门口,同从东院走出的伯父打招呼,便立即冲出院门,接过伯父手中提着的铁壶,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到自己的后院,将院门关上。
宝儿进西院后,王进贤看了看虎子爸手里端着的饭菜,强忍着满腔的怒火,言不由衷地冷笑道:“这包谷菜粑粑,比起宝儿经常吃的糠菜团子,算是美食了!今天过节!数量还是两个;下饭菜今天过节也没有变,还是咸菜。你这个亲伯父就这样对待自己的亲侄子?!二十七八天都让他吃糠菜团子,你们也真做得出来!宝儿爸在世的时候,我们两家要好,可他从来没对我们讲过一句你们的坏话。你们爸下葬那天,我们问怎么没有看见你的婆娘和娃儿,宝儿爸说:虎子妈病了,虎子在家照看她妈。我婆娘还以为是她太过悲哀病倒了,还夸她是个重情感的好儿媳妇呢!现在才知道你们的爸是你婆娘活生生气死的。你们现在这样虐待宝儿,连一顿好的饭菜都不给吃。他还是个娃娃呀!他才跟你们几个月,全身瘦得只剩皮包骨了。要不然我什么都不要,宝儿由我抚养。我不光管他吃好穿好,还要送他到私塾堂去读书。”
虎子妈用缝衣针剔着牙缝走出东院后门,怪声怪气道:“皇帝老子都不管百姓家中的事,你是啥子地头冒出来的一棵葱,跑到我们这里来管东管西,还要拐走我们的人!老娘告诉你,那是墙上挂帘子——没门!我们这里不想再看见你!你——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我只会走,不会滚,你给我滚一个看看!我现在就走到西院去!你以为我愿意见你这个恶鸡婆啊?!我敢说,我们全山谷的乡邻知道你的蛇蝎心肠后,没有一个人愿意再见你——!”王进贤说罢,几步迈进西院,呼地一声把门关上,插上门栓,走进厨房,将手中提着的竹篮放到小方桌上;一抬头看见宝儿正光着身子坐在厨房西北角大木盆里洗澡。他立刻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倒到脸盆里,用皂荚洗了洗手,又舀了半勺水,将两手冲了冲,才出厨房门,将脸盆里的洗手水倒到院西北角墙下的孔洞里。他回到厨房放下脸盒,就去给宝儿搓背,几下搓出好多黑泥,心疼地说:“你多长时间没有洗澡了?身上脏成这样,搓出这么多浃浃。”
宝儿小声说:“我爸去世后,我就没有洗过澡,每天只用点热水洗洗脚,用冷水洗脸时,擦擦身上。今天我特意给自己捡了点柴禾,烧些热水,等洗完澡,你给我解开辫子,帮我洗洗头吧。”
王进贤将宝儿后背搓出的浃浃用木盆里的水冲净后,对宝儿说:“你自己好好将手臂、大腿、小腿、前胸、肚子上的浃浃搓干净。我去给你烧壶水洗头。”宝儿连忙说:“王伯伯,铁壶里还有些开水。你看凉了没有?要是还没有凉,你就先倒到厨房的大瓦罐里,等全凉了再倒入水葫芦里,明天喝。”
王进贤会心地点了点头,照宝儿说的做完后,将铁壶灌满水,放到火塘的铁三角架上,将柴点燃,取下斜挎在左肩上的书包,放到方桌旁的小方凳上。他几步走到厨房门口,仰头望着天上的圆月,叹息道:“我的好兄弟,你要是还在人世,该有多好——!你在时,每年中秋的晚上,只要我和我的家人没有去老丈人家过节,就一定是我们两家人在我家的院子里,吃着月饼,赏月,看着娃儿们玩耍……可如今……”王进贤说不不去了,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了出来。他连忙转身,看见宝儿刚起身站在大木盆里,便连忙走过去将塘火熄灭,拿起脸盆放到大木盒旁边的高凳上,提起铁壶往脸盆里倒上热水;把在大木盆里站着的宝儿拉到洗脸盆前,慢慢小心地散开宝儿后脑勺上的小长辫子,帮宝儿洗净头皮和头发,用毛巾将头发和全身擦干后,让宝儿在大木盆里涮涮脚,擦干穿上青布鞋;拉着宝儿到方桌前,从小方凳的书包里拿出豹子穿过的青布中式短衫、长裤,给宝儿穿上……
宝儿高兴地拍手叫道:“这衣服我见过,还是豹子哥只穿过一次的好衣服。他说有点瘦,等我长大些给我穿。以后,我只要穿上它,就一定想到豹子哥跟我在一起了,什么都不怕了——!”
王进贤拍拍宝儿的肩膀,高兴地说:“你们两个今后不管在啥子地方,心都是连在一起的。”说罢,他帮宝儿将木盆和脸盆里的水,倒到外面的孔洞里;将洗脸盒和大木盆洗干净,拿到厨房里靠西墙根立着。
宝儿站在院中,呆呆地看着王伯伯为他做这一切,心里是既感激又十分难过——他就要离开这个像父亲一样关怀着他的亲人——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