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长假期间,陈玉来和刘凤珠去了趟红烛村。陈玉来的老母亲已经九十多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夫妇二人隔三差五就要去看看她。老人家的住处与陈玉来的老院子相邻,离栗云飞的养犬基地不远。只要遇到节假日,陈曦都会跟着爷爷和奶奶一起去看望太奶奶。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早晨八点钟了,陈鸣晓和栗云娇还没有起床。刘凤珠不让陈曦去打扰他们,这段时间他们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陈霓昨天晚上被陈鸣鹤接走了,去开辟另一处孙悟空大战猪八戒的战场。
陪太奶奶吃过午饭后,陈曦跟着爷爷来到了舅舅栗云飞的养犬基地。栗云飞在生意做大之后,便将养犬基地交给堂兄栗云鹏打理。陈玉来和栗云鹏很熟悉,打过招呼后,就直接带着陈曦去了最后一间笼舍。这是一间特殊的笼舍,不锈钢的护栏,加厚的顶棚,不但占地儿很大,还安装了洗浴设备。
远远地,陈曦便看到有一团火在笼舍内摇曳。似乎是听到了熟悉的话语声,那团火晃了晃,突然旺了起来,一下子拔高了许多。陈曦朝笼子跑过去,那团火便呼地烧到了笼舍的不锈钢护栏上,而后,陈曦便听到了红雷因激动而发出的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和近乎呜咽的欢叫声。陈曦跑到笼舍旁,将手伸进护栏,抚摸着红雷的头颈和耳朵:“红雷,呵呵!红雷,我好想你!你还好吧,红雷?”
似乎是在回应陈曦的问候,红雷呜咽了一声,便贪婪地舔吮他的手指,并将那条大而多毛的尾巴举起来,欢快地摇来晃去。
红雷已经九岁多了,以犬类的生命周期来衡量,它已经过了中年,而渐入老年期。但红雷的生命力似乎格外旺盛,丝毫不逊于任何一只正值青春期的犬。更令人惊奇的是,一般成年雄性藏獒的体重也就五六十公斤,七八十公斤已算稀有,而红雷的体重竟然达到了九十多公斤,但体形却没有丝毫肥胖臃肿之感,看上去十分健硕,堪称藏獒家族中当之无愧的巨无霸。红雷的凶悍和蛮横一望便知,即便是隔着不锈钢护栏,也没人敢轻易靠近它,更别说与它凌厉的目光对视。懂行的人一看便知,这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顶级藏獒。由于红雷的孩子们继承了它优秀的基因,也因此颇受青睐,都被那些经济实力颇为雄厚的人士以高价买走了。
这会儿,红雷已经把陈曦的手舔吮得湿漉漉的。陈玉来站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他们。陈曦抓弄着红雷长而浓密的鬃毛,心中暗自揣测:家里的那几只宠物,除了紫威的情形无法得知外,其他几只都会变形,不知道红雷会不会。如果把红雷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他能独自跟红雷玩耍一番,也许会试探出来。但陈曦知道爷爷和栗云鹏绝不允许他这么做,倒不是怕红雷会伤害他,而是怕他控制不住红雷,伤害到别人。因此,他跟本就没有和红雷单独相处的机会。他想,也许自己永远都不会知道红雷会不会变形了,这让他感到十分遗憾。
过了一会儿,栗云鹏走了过来,乐呵呵地打开了红雷的笼舍:“叔叔,您和陈曦带红雷出去玩会儿吧。”
陈玉来赶快道谢:“好,麻烦你了啊,云鹏。”
栗云鹏高高胖胖的身材,为人敦厚善良。听了陈玉来的话,他赶快说道:“叔叔,咱都是自家人,您还这么客气。再说,红雷本来就是您的。”
陈玉来牵着红雷,陈曦走在红雷身旁,来到附近的树林里嬉戏玩耍。祖孙二人和红雷都感到异常快乐,一直玩到下午四点多钟,爷爷接到了奶奶的电话,他们才开始往回返。陈曦恋恋不舍地将红雷交还给栗云鹏,当他跟着爷爷朝门外走去的时候,红雷的呜咽声从身后传来。每当此时,他心中都会感到很难过,便也因此期待着和红雷的下一次相聚。
晚上六点钟,他们回到了位于茉莉园小区的家中。进门来到客厅,陈曦看到姑姑陈鸣鹤和姑父丁然正坐在沙发上和爸爸、妈妈聊天。丁然肩膀的伤还没完全愈合,胳臂上依然吊着绷带。他起身和陈玉来、刘凤珠打过招呼后,便笑眯眯地看着陈曦:“你好陈曦!看你高兴的样子,一定遇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吧?”
陈曦咧嘴笑了笑,说道:“您猜得没错,我们和红雷玩嗨了!”
但他发现爸爸和妈妈的脸色不对,他们不但没有说话,而且表情凝重。不光如此,陈曦感到他们的目光怪怪的,包含着他难以理解的复杂情感。这样的目光,他曾从妈妈的眼睛中偶尔看到过。
刘凤珠到卧室里转了一圈,出来后问道:“怎么没看见陈霓和丁当响啊,那两个小东西跑哪儿去了?”
丁然说道:“哦,今天有点特殊情况,暂时把他们留在我们家了。您放心,有我爸和我妈看着呢?”
已经在沙发上落座的陈玉来也感到气氛有点不对,便问道:“特殊情况?”他又转头看了看陈曦,“是不是和陈曦有关啊?他惹什么事啦?不会是因为我带着他去看望红雷吧?”
“没错,是和陈曦有关。但他去看看红雷能算多大点事儿啊,事情要比这个严重的多!”
听了陈鸣晓的话,连一直在鸟笼里絮絮叨叨的幽兰都安静了下来,绿珠也跳到了刘凤珠的腿上,它们都瞪大眼睛,注视着一家人,似乎想听听发生了什么事情。
“甭管什么事儿,有话都好好说,不许吓唬我孙子!”刘凤珠绷起脸,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儿子。
陈曦站在茶几旁边,看着熟悉而又陌生妈妈和爸爸,心中惴惴不安,预感到一场审判就要开始了。
“儿子,我们掌握了证据。”陈鸣晓话毕,双手便捂住了脸颊,心情似乎很沉重。
陈曦觉得爸爸又在装深沉,这是他对付自己时惯用的方法,但又觉得他今天说话的神态与平时不太一样。
“陈曦,你说说,你怎么会…”栗云娇神情忧郁,脸上充满了惶恐和疑惑。她在陈曦面前是从来不会假装的,这让陈曦感到情况有些不妙。
丁然朝陈曦招了招手。陈曦觉得他的笑容很真诚,便走到他身旁,然后便被他那只没吊着的胳臂揽住了肩头:“呵呵!陈曦,我都猜对了,你还不承认。这么好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刻意隐瞒呢?”
陈曦感到自己心跳的速度猛然加快了:难道他们知道了?
姑姑陈鸣鹤问道:“陈曦,我们想知道,你是怎么会变形的?”姑姑的语气很温和,但表情很复杂,似乎既有好奇和欣喜,又有深深的忧虑。
陈曦觉得自己还没有想好是不是应该将实情告知他们,而且,他认为几位长辈对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仍然只是怀疑而已。犹疑了片刻,他说道:“姑姑,您说什么啊?我...我不会变形。”
“你一直在对我们撒谎!还不承认是吧?那你自己来看。”
陈鸣晓说着,拿起三D投影仪的遥控器,按了几下按钮,一场陈曦再熟悉不过的三D大戏在客厅中上演了。客厅里不断变换的光影中,他正在和绿珠、幽兰、碧喜、银桂儿、来福追逐嬉戏。几只宠物飞的飞,叫的叫,蹦的蹦,跑的跑。它们变形出别的宠物的样子,或在几个屋子之间逃匿流窜,或在走头无路时互相恐吓混战。最令几只宠物恐惧的是身后那个体形巨大的家伙,他不断变换出在阳朔的攀岩现场曾经营救过丁然的大蛐蛐、大鹦鹉和大壁虎,还有巨型绿珠和半大的红雷,追逐并恐吓它们,但却始终与它们保持一步之遥。
陈曦明白了,爸爸安装在客厅顶部的三个所谓投影仪,其实也是摄像装置,自己掉进了他设计的陷阱。
刘凤珠看着满屋子乱窜乱叫的光影宠物,眼睛瞪得老大,兴奋地喊道:“哎哟喂!这不是咱家陈曦和那几个小东西吗?他们怎么还都会变形呢?是谁把他们做成动画片啦?你们瞧瞧,现在的科技得多先进啊,做得都跟真的似的!”
陈玉来则满腹狐疑,他看着陈鸣晓,问道:“这是电脑动画,还是…还是…?”
满屋子乱窜的光影瞬间消失了,陈鸣晓把遥控器放在茶几上,说道:“我们哪能制作出这么逼真的动画啊,这都是真的。在阳朔把丁然营救下来的大蛐蛐、大鹦鹉和大壁虎,还有在漓江里救人的大鲤鱼,都是陈曦变的。”他停顿了下,接着说道,“我们早就怀疑他了,但一直没有证据。所以,我在安装投影仪的时候,也安装了摄像装置。现在一切都清楚了。”生性乐观,平日里玩笑不止的陈鸣晓,将忧郁的目光投向儿子。
刘凤珠闻言,脸色大变;“我的天呀!这不是中邪了吗?!”她走上前去,把陈曦拉到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大孙子怎么会这样呢?!你们可别乱说啊!”
“妈,这都是真的!”陈鸣鹤的神情也变得忧郁起来,“您别着急啊,有我们几个在呢,事情会解决的。”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绿珠、幽兰它们几个…还有陈曦…我的大孙子,它们怎么会变来变去的呢?哎哟!这可真是中了邪了!”刘凤珠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嘤嘤地哭泣起来,“这可怎么办哪?!”
陈鸣鹤在一旁劝慰道:“妈,您这是干什么啊?您别吓着陈曦!再说,这也不见得是坏事儿啊!”
“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人就是人,怎么还能变成别的动物呢?那几个小东西也能变来变去的,不都成妖怪了吗!”陈玉来走到陈曦面前,抚摸着陈曦的头,上下打量着陈曦,一脸的疑惑和不安,就好像自己从来不认识这个朝夕相处并当他作心肝宝贝的亲孙子一般,“不可能啊,这…这怎么可能呢?!”
陈曦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其他人,说道:“没错,我是会变形,从七年前跟栗雅姐姐抢樱桃吃那次起,我就知道我会变形。我之所以保密,是不想让别人认为我是个怪物,也不想让你们为我担心。”
丁然看着陈曦,脸色郑重:“陈曦,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会变形多好啊!如果不是你,我说不定早就…早就牺牲在阳朔了!”仿佛他面前的陈曦不是一个刚满九周岁的孩子,而是一个无比伟岸的英雄。
“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正常!这种事儿,只有在聊斋和西游记里才能有!”陈鸣晓说话的表情和神态,就好像自己的儿子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一般。
刘凤珠霍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找四单元的刘姐,她认识一个老师,据说能看风水和邪物。咱们家肯定是有不干净的东西进来了,它祸害不了别人,就来祸害我孙子和绿珠那几个小东西。我让刘姐把老师请过来做一场法事,说什么也得把那邪物送走!”她说着,拉过陈曦便朝门口走去。
栗云娇赶快跑过来拦住了刘凤珠:“妈,您这一去,街坊邻居不就都知道了吗,他们以后得怎样看待陈曦啊,您还让不让陈曦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些迷信的东西。”说着,她把陈曦拉到了自己身边。
刘凤珠又坐回到沙发里,显得十分沮丧:“哎哟!是什么东西藏在我们家啊?!我们家可是从来不做缺德事儿啊!求求你赶紧走呗!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只要别祸害我孙子就行啊!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