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道,三人知晓地赤灵所在,道别赵士衡转朝南方去。路中疾驰飞速,长驱三百远近。这一时来在山前,又见美景。子语定睛观瞧,只看那;世有田野美景,凌空浮云千帆。绿野迷踪饮溪鹿,曲径通幽花木香。风吟鸟唱声声美,猿啼鹰鸣口口妙。左是紫竹林摇曳,右是松柏遮阴凉。瀑布接天流不尽,细细看来却啧奇。你道怎的?那却是;山峦连绵高耸立,水泉不往低处流。但见条小道直通山间,一旁石坡古怪离奇。
殷子语下马挑帘,向二人道:“有奇景不看?”楚怜下也爱怪奇,忙道:“有甚奇景好看?”殷子语道:“这处地玄,水竟往高处流呢!”楚怜下道:“当真?”殷子语道:“前方山道车马难走,且下来看看。”二人闻言,前后跳下车来。转看那瀑布,非是等闲,真个是倒流而上!殷子语道:“那处石坡,更妙!”二人随他前去,果见那石坡横拦溪水,水却倒弧而过。应光一照,七彩缤纷,好不美妙!楚怜下道:“此景奇妙,就是上界天宫也不曾得见这般。”寒逐命多绕两圈,仍瞧不出玄机,只叹声:“真个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山口前抬头观望,山高直耸入霄汉,浮云挂峰若白霜。寒逐命解下命盘,收将车马。三人并近山前,子语眼目明清,瞧块山石有字。两步上前,确有石刻之痕。只是经年风霜,满是尘土。殷子语掸扫灰尘,是段刻字。刻的是:“天地唯此间,灵山好华彩。千山鸟绝影,万里人寂灭。牲畜难活命,怪兽亦知难。虽得天法道,却无生机然!”子语看罢心中犯嘀,道:“却是说此山凶险,内无生机?”
寒逐命伸手轻抚,这石刻风吹日晒已不知几多年月。说道:“果如此言,山中无有飞禽走兽,不知是个甚么光景?”殷子语道:“我们可进山中?”寒逐命道:“据赵员外所说,那头应是梅果庄。”殷子语道:“若有艰难,耽搁时日不是?绕路如何?”寒逐命道:“此处乃是群山,方圆几千里,绕道不知绕到几时去。”又道:“纵有甚么妖魔,也不及前时怪物。”殷子语吃他定心丸,几人打个商量,缓步进山。
山中光影黯淡,隐约有日照透穿枝叶点映黄泥。左右观瞧,那一颗颗古树枝杈纵横交错,好似小鬼张牙舞爪,甚为凶恶。殷子语不会术法,护在正中。楚怜下殿后随尾,寒逐命领头开路。他道:“山中岔路甚多,跟近些莫走散哩。”走不多远,见棵老树余根。它;破败不堪、枯干焦黑,散落藤蔓角落,几嵌地中。看此情景,却不像缺水干枯,倒似雷击火焚而致。
走近一瞧,寒逐命作势喊停。殷子语留神细看,枯树前横具人骨,年深日久已半入泥下。殷子语道:“此处怎会有人骨?看他模样,不知死有多少年月?”寒逐命蹲身道:“恐有数百年。”殷子语道:“看他有整身骨,想是过路困在此处,活活饿死!”寒逐命道:“不像饿死,却像害死。”殷子语道:“你怎知是害死?”寒逐命道:“若是饿死,那有这般笔挺躺着?该是蜷缩!”殷子语心觉有理,点了点头。楚怜下道:“你二人好生无趣,论这些有甚益处?”两人闻言羞愧,起身继续走路。
径直出了山涧,一路无事。山内黯淡黑潮,山外豁然开朗!看那;四下连绵矮山顶,好似寻常人间墙。翠绿满覆群山峰,火红直见大叶枫。莺飞草长见春色,鸡犬相闻有人家。三人举目望去,不远低洼处,正落座村,点数约有十来户人家。殷子语道:“想必那便是梅果庄!”三人经由小道,前后下山,直奔村庄而去。
这处村落篱笆围起,只在迎山口留有茅草大门。门前塑有尊象,但见他形容俊美,随摆翻飞。足下是祥云瑞霭,身后有百鸟来朝。这般模样,不是大罗金仙又当作何?三人立身观望,这塑像身长三丈通天顶,仙风道骨是正神。梅果庄前护方位,四下赶镇妖魔来。殷子语道:“如此仙风,却不知是那位神灵?”寒逐命凝神观瞧,也不知为谁,摇头不答。
正此时,忽听声鸡叫。转头看处,见是个赤脚小儿怀抱木盆,紧追只灰头红毛鸡。那小儿看有三人,忙叫道:“莫发愣神,快些帮忙!”此事正中子语下怀,当即挽袖卷衣,拽步上前。此刻正是前有截道,后有追兵。那红毛鸡见势不妙,展翅跳出了篱笆院。寒逐命也不含糊,纵身打个跟头跳在院外,拦住红鸡去路。红毛鸡又跃起身!好子语,也踮步跳起,一把掐住翅根。红毛鸡被中命门,再挣扎不得。鸡境窘迫,人亦狼狈。殷子语此番,也惹了一身鸡毛。他笑盈盈朝那小儿走去,递给他道:“给你,莫再放跑他。”
小儿见掐翅根,忙接过来抱在怀中。说道:“莫弄疼我哥哥哩。”殷子语闻言疑惑,问道:“你这小孩,好生个人儿,不似疯病,怎称鸡为兄?”小儿道:“那自然是有理。”殷子语心下好奇,道:“我倒想知因何缘故?”小儿仔细看了看他三人,问道:“不曾见过你们,从何而来?”殷子语道:“我们自大宋而来,据此有几千里路。”小儿不知甚么大宋小宋,道:“几千里,来此何干?”殷子语道:“来此寻人。”小儿道:“来这找谁?”
殷子语道:“我来问你,此处可是梅果庄?”小儿道:“正是梅果庄。”殷子语道:“那此处可有个叫陈承的?”小儿点头道:“就有、就有,那陈承是个大户到此,就住临下利间。”殷子语道:“那却没来错。”问小儿道:“还不知你叫何名?”小儿笑道:“我姓陈,你唤我祥柱就是。”殷子语道:“我叫殷辛。”说罢,掏出些钱来递过。
陈祥柱看他手里银子道:“你拿钱做甚?”殷子语道:“还谢你指路之恩。”陈祥柱道:“你帮我抓鸡不是?扯平,扯平。”殷子语笑道:“你这小孩却有意趣,如此便多谢你了。”说罢,转身要走。陈祥柱喊道:“那里去?”殷子语回身道:“去利间,找陈承。”陈祥柱道:“那厢路有些难走,我带你去罢。”殷子语道:“这般却好。只不误你事么?”陈祥柱道:“平素除喂鸡,也无甚忙事。午时前回来无碍。”身后楚怜下见他二人相谈甚欢,说道:“子语哥哥,倒招孩童喜欢。”
陈祥柱将红毛鸡放回圈中,回家穿鞋领三人朝利间去。殷子语道:“劳你带路。”陈祥柱道:“无事,无事。”殷子语道:“我有事想问。”陈祥柱道:“你这人好,只有些云顿。有事说了罢!”殷子语道:“适才你怎么唤那鸡做哥哥?”陈祥柱道:“那鸡是我下地前时孵化,与我长寿至此,还大半天。故而村中人都戏称它是我哥哥。”殷子语点点头,叹道:“此地奇玄,鸡都有这般寿数!”陈祥柱道:“还有何奇么?”
殷子语道:“山外之景,水往高处流,奇玄也!”陈祥柱道:“此地原非如此,自有位神仙到此,才是这般变化。”殷子语道:“可是门前那尊塑像?”陈祥柱最是爱他,听问起,眉飞色舞。笑道:“门前所立之象,可是位大神!”殷子语道:“你可知怎生尊号?”陈祥柱道:“号为;金罡莫罗济渺玄天帝灵至真君!”寒逐命、楚怜下,二人听号眉头紧蹙。殷子语惊道:“那却是位大罗神!”
陈祥柱道:“可不是。此处群山,统号‘芝兰’。正山头中,也是你们来处。原有棵千年古树,他魔化为妖,来往进出之人,不知被他吃掉多少。经有多年,不敢进出,便绝了人迹。若非依山好食,早饿死矣!好在有这位尊神下界,诛杀树魔,从此才有安生。”殷子语念起那枯焦树根,原来因缘在此。夸他道:“你小小年纪,懂却甚多。”陈祥柱听夸有些羞,满面红霞不再答话。
几人走有半时。这条路七转八弯,确是十分难找。若不是有人带路,怕不是摸回宋地去了。出离小道,柳暗花明。又座村落映入眼帘,坐中大屋格外显眼。陈祥柱止步道:“下面便是利间,陈承便住在那间大屋之中。”殷子语唱喏道:“多谢引路之恩!”陈祥柱有样学样,回道:“无事。向后你们自去,我回家嘞。”说罢,摆手转身,径回家门。正是;人间浑浊百般样,唯有少年最清明!
三人手搭凉棚,举目远眺。那处大屋与众不同,看那;片片青瓦连房顶,根根原木接壁墙。黄泥混草土墙砌,篱笆作院围牧禽。三人径至门前,看院内鸡兔同笼,犬猫相携。又听传声而出,乃是孩童稚嫩之语。读的是;“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合声美妙,琴瑟难咆。三人听得入神,直至晌午,群童跑出院来,方才醒过。
孩童身后,随跟一人。你看他怎生装扮,甚么模样?穿一领偏襟浅蓝直缀,系一条穿孔棉麻腰带。扎一根灰布绺丝束尾发,踏一双白底高蹬黑色靴。两鬓微白身形瘦,五柳长髯迎风飞。虽见老态身不佝,气质不凡精神足。群童四散回家,那人缓步门前。问道:“三位看相不熟,不是庄上人罢?”殷子语上前见礼道:“先生请了。在下殷辛,是赵霖、赵员外推来。”那人道:“士衡介绍而来?”殷子语道:“正是。敢问先生可是陈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