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繇的话并不似此前那般，直接拒绝，此次到是留了很大的余地，即便是一句“去看看”，也能听出态度的软化。韩海自然听出来，“不然那咱们冬日上冻前，去京都瞧瞧，多少年未去了，正好去看看。”

“先忙完山庄的事项再说。”刘繇瞧着韩海颇为兴奋的样子，只忽的想起了王虞，这才问了声，“王虞可还在世上？”

“不知。”韩海有些诧异刘繇询问王虞，“自打多年前不知所踪，就一直未曾有联络。”王虞的消失，与刘繇受伤虽无直接联系，但显然当时的王虞定是发现亦或是掌握了些东西，不敢再待在京都，这才甚都没有准备，仓皇出逃的。

“若说寻人，倒挺想先将他寻到的。”刘繇说的很自然，自然到韩海甚至觉得王虞刚离开一般。

“已尽力在寻了。”韩海说的亦是实话，山庄派出去的人，镇子派出去的人，都有一个潜在的任务，就是寻找当日出走的王虞，显然找到王虞，才能解开山庄与嘉善先生众多的谜团。

察觉到韩海言语有些失落，刘繇这才转了话题，“方才柘止带过去的条子，要祛疤膏，可是给那个叫秦眉的孩子？”

“是，过上半年与韩城，成婚。故而方蕤打算着这会子开始给孩子调理医治一下。”韩海说着话，再给刘瑶的耳杯里添了些水，“前几年，因着乡绅看中了这孩子，各种逼迫，没法子才自己划烂了脸，这几年连门也不出。索性韩城与秦眉一处长大，也不觉得甚，这才能给二人定了婚事。”

刘繇想着火光下秦眉那半张脸，叹了口气，“时日太久，我这处也仅能给开些淡化瘢痕的药膏，要想完全祛除，怕是难。”

“难也得试。”韩海说的斩钉截铁。

“治是自然要治，我回山上制些药膏，到时差人与你们送下来。”刘繇瞧着韩海的模样，应承了下来。只想了想还是提醒了韩海一句，“她自己下手看着挺狠，疤痕定是不能完全去除，只能变淡，不要抱得期望太大。”

“这是自然。”韩海眼睛又在那匣子上瞧了瞧，看了看方瑾，这才又开了口，“方蕤处的那些个女娘，都是从外面捡的亦或是看着可怜买来的，秦眉因着被乡绅看上，闹了这一出之后，有几个长的出挑的，方蕤看顾的也紧，基本不让出门了。只是孩子们都在长，总关着也不是回事，春夏秋农忙还是要帮忙的，这也是近些时日恼火的，故而看能不能与山庄说下，有适龄的弟子，下山相看相看。”

韩海的话说完，只方瑾愣了愣，难怪方才韩伯瞧着自己好一会子，竟是在琢磨这个。

“这个我做不了主，左右如今这一辈的弟子我不识得几个，只你的意思我回去之后定会传达给若悔。”刘繇没有完全推却，左右自己也是带个话，并不需要作甚。

“还有一事，”韩海一面说一面瞧着刘繇，有些小心翼翼。

“有甚直说。”刘繇瞧着韩海有些犹豫不定的模样，有些不解。

“林叶雨来了信，看着时日，大抵两个月后会上山。”

“谁？”刘繇迅速思量自己知晓的人名，可想了半晌也不记得是谁。

“林叶雨，”韩海瞧着刘繇有些想不起来的模样，只又补了一句，“当年痴缠曾阳多年的那位。”

“来作甚？再一次自讨没趣？”这个林叶雨刘繇知晓，凉州叶氏，大族，族中历来出商贾，曾在战时为先帝供了粮草，这才封了个最低等的王爵，不享封地没有封赏，但后代却逐渐摆脱了商贾的身份，族中也出了几位大官，林叶雨就是凉宁郡郡守林虎的幺女，早些年曾阳去凉州查徐厄的来历，遭遇了这位的痴缠，差点未能完整走出凉宁郡，后来虽则带去的人拼死护卫才逃了出来，只林叶雨也追着来了山上，若非安笑下手实在狠厉，凉宁那边来信说是林家有重要的事项，这位怕是还在山上赖着曾阳。自然这些子事刘繇都知晓，故而这会子才有些恼火。“她怎的能联络上你？”

“咱们凉州的铺子掌柜三个月前来信，说是林叶雨去铺子里专门寻到他，说是要去寻曾阳，让掌柜给曾阳去个信儿。掌柜的不敢得罪，只得给我这处先来了信儿。”韩海说的有些为难，照理说刘繇向来不管这些，可曾阳早前对林叶雨的态度并不好，甚至是厌恶，这会子来的信儿，也算是见大事，依照曾阳说话不留情面那样子，保不齐给人扮个不痛快，那到时候两人多难堪。“信一个月前寄出的，也是托了好几个商队才到我的手上，那林叶雨据说是先随着林虎到京都，带的行礼物件颇多，到京都慢些，咱们的信大抵比他们的脚程快上半月有余，故而，曾阳那处还得早做打算。”韩海的言外之意是，这林叶雨对山庄总体还是相对熟悉，若真的杀上山来，曾阳也是躲不过，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那林叶雨还不曾婚配？”刘繇想了会子，总觉得事情不是那般简单。

“前几年曾在凉州招婿，只不过说成婚前，那男的退了婚，为何暂时不知……”韩海将此前凉州来的信拿给刘繇，“本想着今日带去山上，但因着他们几个小的，本就走的着急，再加上是曾阳的私事，我也就没敢让孩子们带。”

刘繇仍旧在心里琢磨这个林叶雨的模样，记忆中，模样一般，不甚温婉，眼睛带着利相，眼角似乎有一颗黑痣，说话嗓门很大。

“明日回山庄我会告知曾阳。只如今我入药，缺一味牛黄，你这处差人寻一下，找下了差人给我送上山，旁的药材在山上还算好找，只这牛黄用完便难找。”刘繇的心思又回到自己的药上面。

“待我这几日去官府找熟人打个招呼，现下耕牛本就少，这类药材更是难得了。”韩海想了想，才又说，“陇山牧场那处秦良有，待我明日安排了人亲自去拿。”

“秦良还在养马？”刘繇皱着眉，“那么好个孩子，耗在那处，糟蹋了。”

“没法子的法子，不去那处，秦家必然逼迫着那孩子入宫，如今这世道，哎……”长长叹了一口气，韩海只觉得心中有些发闷。

“秦良的事，你早前并未知会我，原本想着那孩子从秦家逃出来，总归是能有个好的去处，谁承想你还能给弄去牧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鸟去了都过不了冬的地方，你让那孩子去，真是够狠心的。”刘繇依旧是不饶人的嘴。

“秦家都是些甚货色，您也不是不晓得，我将人带回王屋镇，后脚秦家就追来了，那孩子还是连夜去的陇山，你这会子说我狠心，那我真是够冤枉的。”韩海给刘繇添了些水，还是有些委屈的样子。

“算了，秦家属实不是甚好货色，待最近山庄的事情了结，再说秦良的事情。”刘繇捏着耳杯，有些懊恼。

尚严所。

夜更深了，纵然残月在天上勾着，却掩不住这会子的冷意，山间吹起的风将建筑上的檐铃吹得叮当作响，伴着夜间鸟儿的鸣叫，山兽的低吟，竟是有几分诡异。

崖下的深潭水此刻泛着幽光，倒映在水里的月光伴着深色潭水的晃动，周遭来了几只小兽，小心翼翼的舔舐了几口水，周遭忽地一阵极大的声响将那些小兽吓得一哄而散。

借着月光，瞧着，那却实打实的是一个人，满是血污的脸颊，身上淡色的衣衫上全是各种污渍划痕，看身形是个极为清瘦的男人，男人跌跌撞撞的凑到潭水边，不疾不徐的喝了一会子水，这才用手沾着水将脸颊清洗了一会，觉着清爽了，这才小心地将乱发束了起来，月光下并看不清那张脸，只是那双眼却如山间的狼一般盯着崖上……

崖上就是涵洇目前住着的残云小筑，只这男子试了几次，终是无法攀上去，恼怒之下，竟是一掌拍在山石上，瞧着漆黑的山体，无甚法子，只转了身，朝着山的另一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