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此刻，顾忌竹染的身手伤害到山庄旁人，说了那些话，反倒让竹染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

“若我没猜错，云清当时被关押起来，自然勿须你再动手。也并非谁比你重要，只是莫要造无畏的杀孽罢了。”涵洇说的极为自然，似乎一切本该如此，惩治是手段，但不是根本目的。

“杀孽？”竹染笑笑，“我嗜肉，常年在山中捕杀，岂不都是杀孽？”

“世间万物皆有道，若敌国来犯，国人皆战，杀孽亦是为存活、为尊严为国之兴亡，此便是大义；国战之外，若为活命，与人刀戈，且亡其性命，自然算不得杀孽；若为果腹，自然遵从本心，不虐杀、不误杀、不妄杀、不绝杀、春不杀，自然勿须与杀孽二字联系。世间万物，皆有道，山间万物自然也是，飞鸟一生，除却飞行，还要躲避来自鹰隼鸮鸟的捕杀，同属飞鸟，小的亦会成为大鸟的食物，别的兽类亦是此种道理，只人生来区别于兽类，鲜少同类相食，虽则饥荒时也会易子而食，将妇人挂于闹市充而为‘羊’，此种杀孽才重，若人无德，残杀、随意杀，此等亦为杀孽，怕是死后只会灰飞烟灭……”涵洇忽然想到了许多，山下大火时，只有自己与林嬷嬷逃出来，那一场大火中，恶意放火的那人才算是真的犯了杀孽吧？

“倒也说不到那处去。”竹染顿了顿，“不过，你方才说的，与家父说的倒是大体相同，你倒是有些老头子的做派。”说罢，饶有兴致的看向涵洇。

“此前与先生和曾伯都曾论过此话题。”涵洇想了想，“虽则我并未出去看过，但先生历来教导，因国之大义而战，不算做杀孽；为活命取食兽类，亦算不得杀孽，但若心中仍有愧，多几遍往生咒予它们。”涵洇笑笑，小心的将炭盆里的银碳翻了翻，转了话题，“这会子还烧炭的怕就是我了吧。”

知晓涵洇刻意换了话题，竹染倒也没说什么，国之大义这些对竹染来说，即便是在书籍上看过，夫子与父亲也都教习过，但因着常年在山间跑，对这些的体会并不深刻，反之近些年难得下山亦或是去京都时看到的景象，倒让竹染频繁生了杀戮的心思。

“可这世间，如今的景象，怕是不值得你如此想。”竹染话里有些冷意。

“世间如此，虽不知，但约莫世人皆不愿意升起杀戮吧。”自然，夫子的教导中有关乎世间法的两端，有遗世独立，有以杀戮为刀俎以求太平，自然也有乱世英雄踩白骨的例子。

“哼，”竹染嗤笑一声。“若你有朝一日当真看到了这世间真实的样子，但愿还会心存善念。”

“对了，前些时日我去遇仙崖找鸮鸟，它约莫是寻了只雌鸟，在坐窝了，这些时日我无法过去，你若有空，去看看。”涵洇岔开话题，“落凤谷那里，今年候鸟也该回来了，你去帮我找找有没有蜂鹰，若有，待我好了，咱们去寻些蜜吃。”

“我在山间观鸮鸟飞，它似乎有一阵子并未去过你原先的小院了。”竹染也唤得了鸮鸟，往往来找涵洇也是看着鸮鸟落在哪里，可近几次过来并没有看到鸮鸟愿意往下落。

“云清或者旁人，似乎在我原先住的院子周遭洒了药粉，鸮鸟这才不落的。”想到晚间先生与刘繇的话，涵洇皱了皱眉头，“不知何种味道能让鸮鸟都避而远之。”

“也许并不是药粉，而是人。”竹染在山间见过鸮鸟找鹰隼打架，那不是一般的啄几下的打斗，那是鸮鸟真的下了死口，鹰隼被打的连巢都不要了，鸮鸟又追着打了几次，约摸着方圆五里，被打的鹰隼都不坐窝了。

“人？”涵洇有些怔愣，这个倒是真的没想过。

“只有人。”竹染肯定的说，“只有人架起了弓弩，鸟儿才不会靠近。”

说到弓弩，涵洇默默的记了下来，能在自己之前的小院设防，想来也是为着让自己回京都的事情，同样，能这么了解山庄内部的，想来定是熟人，只是这个熟人还得算得了鸮鸟的弱点，又会弓弩，这排查起来，也定然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