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要往西山落下,天空披上了一层橘红色的薄纱。
齐军大帐中,咸阳王斛律光正在盘算此战得失。
宜阳的丢失,让洛阳抵抗周国的壁垒又少了一座,如果河阳再陷落,不仅洛阳将直面周人的兵锋,而且连晋阳去救援洛阳的路线也被切断。
(后来北周攻打北齐,首先就是要派兵围攻河阳)
而占领的汾北地区,则是给周国嵌入了一枚钉子,南汾州可以作为跳板,顺黄河而下,可以进逼蒲板,华阴,甚至潼关。
如果齐国对周国的交战是处于攻势的情况下,这次交换就可以接受。
但是,斛律光也明白,现在的大齐,已是江河日下。
当年文宣帝高洋在位初期,军力强大,周人怕齐军在冬天偷渡黄河,常在冬月用椎去凿黄河冰。到如今天子高纬时,政治紊乱,国力渐衰,现在年年凿黄河冰的不是周人,而是齐人了。
因此对于目前处在守势的大齐来说,这场仗打得一点都不赚。
这几年他与段韶等人,在边境苦心经营,建造城垒据点,统军防御,才勉力支撑。
有时候斛律光也在想,我大齐户口数百万,人口几千万,这国力却是一年不如一年,这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呢。
斛律光走出大帐,带着亲兵和手下大将莫多娄敬显等,要在入夜前巡视一番军营。
斛律光等人巡过几座军营,却突然听见一阵惨叫。
莫多娄敬显还以为军中有人斗殴,正欲发作,斛律光拦住了他。
他们向传出声音的营帐中走去,掀门而入,却见到令人悚然的一幕:
几名壮汉将一名年轻军士死死按倒在木板上。旁边烧着一瓮热水。
这哀嚎正是从这年轻军士口中传出,十分渗人。
他的一只手臂被绢布紧紧缠住,军医举着斧子正一下一下的砍露出来的那截
——本来应该是一下斩断的,不知是斧子不快还是这军医气力不足,一下子没有砍断,结果军医就在这里慌乱的补刀。
莫多娄敬显见状,拉开军医,抢过斧子,一斧斩下,居然然给断臂砍出了齐平的截面,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
这军士已经痛昏了过去。
军医见状马上为这军士用沸水清洗,上药包扎。然后给斛律光解释,这名军士本来只是手臂中箭,为他上药包扎后嘱咐他不要碰水。
结果没过两天,他自以为已无大碍,也不管手臂还裹着纱布,就下河里去洗澡。
没两天手臂就发肿,人也开始发热,没办法,军医只好立即为他截肢,现在他能不能捡回来一条命,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斛律光叹了一口气,这年轻人命捡回来了也落下了残疾,后半辈子也怕是不好过。
于是斛律光向营中众人打听这小伙子的情况。
还是怀朔镇子弟,阿父死在了当年文宣帝高洋征讨柔然的战斗中,长兄死在了河清年间与周国的邙山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