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几人头顶掠过的庞然大物在空中飘飞，卷曲的庞大身影透着热气，将周围的空气都烘烤得扭曲。它飞行得很快，须臾的光景中它还在眼前，片刻后便远在天涯了。它的声音很轻，与云层中的那些巨兽不大相似。

“那是你们城主的龙吗？”章之晗扭头对着包围他的卫兵问话，他稚嫩的皮肤透着饱受惊吓的红晕，仿佛巨大的红龙仍旧盘旋在他的头顶，巨大、油绿的瞳孔紧紧地注视着外来者的一切，深色的鳞片将红光倒映在男孩的脸上，再进一寸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这个送上门的稚嫩孩童。

在年前平息的战火中，轰隆城的城主同样骑着龙来到两国交界的青隈河道上和楚国的军队交战。那时，齐国派出了总共五只颜色各异、长相天差地别的所谓“龙”的生物盘旋在半空，对战章家当时仅有的神鸟凤凰。在战场上，它们就像是几只凡间的小蛇般畏畏缩缩，只敢对着神鸟嘶哑鸣叫。几只庞然大物在一片火光中不得不听从了骑手的命令，缠绕着啃咬、厮杀，直到神鸟在哀鸣中乘着章家的族长一齐坠入河道，飞溅而出的河水掺杂着神兽的血液，浇灭了所有楚国人的斗志。

即便凤凰在陨落的最后抓着两条扭曲的长虫一道坠入河底，喷出的真火将另一只对敌的巨兽烧得肝肠寸断，齐国仍旧还剩下两条完好无损的龙盘旋在楚国的天空中，无时无刻不在威胁楚国人的生命安危。于这样的阴影下，国君不得不开城投降，向臣民许诺和平。

而不久前从章之晗头顶飞过的那条红龙便是在战争中仅存的那两只中的一员，那是一条年轻的母龙，名唤长庚，只有一百岁的年纪，它身躯粗长、鳞片锋利，性情活泼、怯懦，通体火红，鳞片能抗住真火，是齐国龙脉中较稀少的一种。它虽然也能如凤凰一般喷火，口中所含却不是神鸟那般能焚烧一切的真火。

章之晗望着长庚在空中盘桓的身影，他越发抱紧了怀中的婴孩，下了城楼，朝着主城的城主宫殿里走去。

城主的宫殿坐落在主城的最高处，一根高大、华丽的盘龙柱矗立在宫殿正中央，登顶足以俯瞰全城。据说每每在盛大的庆典上，城主便会与民同乐，召唤出他那只硕大的喷火红龙，让它盘旋在柱子上朝天吐出黄红色的巨焰，漫天的火光照亮了黑夜，庆典便在巨大的龙吟声中进入高潮。宫殿的主体由红色和金色的砖石建造而成，它的结构宏伟庄严。宫殿四周有护城河环绕，河水深不见底，轰隆城的先祖在建城时从北面凿出河道引水入内，河水一直往南分道环绕城市，直到两道合流，河水沿道流出外城。

宫殿的大门由厚重的红木和金箔装点而成，当护送章之晗的卫兵走近了通报消息时，男孩眼都不眨地盯着城门上绘制的盘旋红龙，那双惊鸿一瞥的油绿瞳孔栩栩如生，与它对视须臾，便如同看见了那只于高空盘旋的惊人巨兽。

卫兵在这里停下了脚步，他们面露恭敬地望着红龙，看着城主宫殿的大门打开，却无一人有任何移动的动作，章之晗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从露出一道小口的大门中进入。

大门内的宫殿倒没有男孩设想中的那般华丽，这几乎就是个石头城，章之晗抱着堂妹走向最接近的宫殿大门，他控制不住地东张西望，视线在仍旧残留着烘烤过后满是焦炭灰烬的墙壁上流连。

在战争的初期，凤凰城曾许诺过不参与两国的争斗，那时，齐国曾派遣使者与族长签订契约，许诺只要不在战场见到红鸟飞翔的身影，他们的龙也不会对章氏族人盘踞的美丽城市动手。

但这一切都被族长给毁了。如同所有消亡的或是还未长成的凤凰一般，身为族长的章鸽羽英俊异常，又脾气暴躁，他盲目地认为自己和族人就是楚国的一部分，即便可以偏安一隅也不愿意作壁上观，在楚国的皇帝请求他出山卫国时应允了这邀请，将本该清净度日的景氏族人拖入战争的泥沼，而他自己也随着神鸟的陨落而消失在掺杂血水的长河中，不知粉身碎骨，随水漂流到哪片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