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身后，章鹭白敏锐地捕捉到了几只长着金黄鳞片的巨兽身躯在云层中一闪而过。他心中一跳，急切地想要离开这一片危险的地界。

随着红鸟向下飞行的姿势变得稳定，男孩也就如常地坐了下来，他亲昵地用脸磨蹭着怀中的襁褓，章鹭白依稀能从布料中窥见那个刚刚降生的女婴红润的面庞。这丫头安静得出奇，章鹭白的脸被狂风刮得疼痛，他不免担忧起更脆弱之人的感受。

“把她包好，别让她吹风。”男人驾驭着红鸟往下俯冲，不再惦念着笼子里的孩子和远在背后的威胁，他微微蹲下身，伸手抚摸着坐骑火红的羽毛。

“好样的，红玉，就这样飞下去，安静点，避开人。”他听见红鸟对他轻声回应，满意地笑了笑，他扭过头，正瞧见铁笼里的男孩朝他看过来的目光，那双墨黑的眼中带着新奇，仿佛从未见过他如此温和地笑过。

章鹭白望向他以及那个年幼的孩子，御风飞翔的喜悦也便减了一半，他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抬起头、直起身，抓着缰绳俯瞰齐国边陲这许久不曾被他看见的古老城镇。

轰隆城是一座围绕中心主城扩展的环形城市，北面靠山，南面傍水。章鹭白曾在半年前有意无意地从云层外窥探过此处，那时正是战争末期的停火时间，此处的戒备异常森严，他只是远远地骑着红鸟观望便被一条金身的巨兽袭击了。

巨兽大张的嘴喷出腥臭难言的味道，强烈的烘烤味道从喉管中渗出，章鹭白只来得及转头看了一眼那扭曲的、巨大的怪物，他的视线中就仅剩下乌黑口腔中喷涌而出的火焰了。

如同被扔进了幽暗深邃的火山口，野兽的轰鸣和巨大的扭曲的体型都让章鹭白记忆犹新，使他深深地领悟到齐国能驾驭神兽的皇族绝不是他和他的族人应当招惹的存在。和平，安定，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章鹭白憋屈地想，只要将姐姐的女儿送过去，他就能远远地避开那些金身的怪物，安心在自己的领地里苟活着了。他这样想着，陆地上的城市便越来越与他靠近，他能清晰地看见护城城墙以及上面的巨型弓弩。狂风打在他的脸上，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即便章鹭白没有给出更多的指示，他的红鸟已经快速地甩动着羽翼，在城市上空减去了俯冲的速度。他和他的孩子，盘旋在轰隆城主城的上方，带着巨大的红鸟神兽，避开了守城的护卫，即将落地。

望着地面上的弓弩，章鹭白陡然地生出了恐惧，他不想面对那些傲慢的齐国人，他是个战败国的城主，带着那些人殷切期许的战利品姗姗来迟，还未飞进都要面对那些云间恶兽的挑衅，一旦他进了城，还不知要面对怎么样的屈辱呢。

他忧愁地再次蹲下身，在红鸟于城墙上落地前紧紧地抱住了它的脖颈，为这从他回家便伴随着自己多年的神兽做告别。

在他们远在天边的家园中，楚国温暖、坚固的后方堡垒里，章鹭白是所有人都不会欺辱的，他的一言一行都可以极尽优雅，若非战败，何至于落到如今这般卖子求荣的地步呢？

他睁开眼，望向还关在笼子里的男孩，他的身旁逐渐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齐国士兵，红鸟不安地晃动着两腿，想要喷火灭敌的欲望通过链接实打实地传递给了章鹭白。

“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章鹭白放开了手，他神情严肃地起身，眼看着身着齐国战甲的士兵将他们团团包围，他惆怅之余，伸手想要将儿子从铁笼里放出来。

“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父亲，”当铁笼的门打开，章鹭白伸手抓着男孩的肩膀想要将他带出，年轻的孩童仍旧紧紧地抱着怀中的襁褓，一双墨黑有神的眼望着章鹭白，殷切地恳求着，“别留我一人在这里。”

“别怕，她会陪着你的，她是你的堂妹，你是他的三哥。你们相互扶持，早晚有一天，我会来接你们的。”章鹭白拍了拍男孩的头，强笑着将他抓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