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故事讲完了。骑士只吃了个半饱,他相信大家也一样,于是拿出了更多的香肠,鸡蛋,面包,将它们一一切开铺在热锅上。甚至还变戏法似的变出一袋啤酒。
“迪特马尔申。”教士看着手中塞有鸡蛋、香肠烤得发焦的烤饼,小声自语,似乎在回忆中寻找与这个地名有关的信息。
“它在汉堡北方。”骑士告诉他,“皇帝腓特烈三世曾说任何地方都要有领主,于是这些狡猾的迪特马尔申人找上一个领主,它名义上是汉堡-不来梅大主教的领地,实际上却是由迪特马尔申的居民组成的政府进行自治,只需要给新上任的主教一些礼金,有时候连税款都不用缴纳,教堂神父和修道院的神职人员也由本地人自己安排···”
骑士住了口,教士笑了笑,他只是一个教士,相比于宗教礼法,他更关心故事里的地方,他问道,“自己选神父?这是真的吗?”
“你觉得我在骗你?”任浩瞧了瞧三位乞丐,他们脸上也挂着听到奇谈怪论所露出的震惊的表情。
“我不是说你撒谎。”托马斯·闵采尔解释说,“只因为我所了解的叙任权要么属于教会,要么属于皇帝,在亨利五世之后德意志的教会大多听命于罗马教宗,我没去到过迪特马尔申,因此见识浅薄,还请你原谅。”
这一番话有效地拉近了双方的关系,骑士显然不是那种极度敏感且骄横跋扈的上等人,相反,当别人谦逊的时候,他会更加谦逊。
“我原谅你。因为迪特马尔申不是汉堡-不来梅的主教的领地,他们只是名义上的附庸关系,所以只要有钱拿,主教不会在意迪特马尔申摄政会议交予他的继任名单。其实我之前也跟你一样。”
“原来如此,怎么了?”
“我没去过其他地方,以为到处都是迪特马尔申,还费了些心思去研究它,可直到后面我才发现它才是那个最特殊的地方,其他地方嘛···”
“我明白了。”
谈话暂时中断,期间只有咀嚼、吞咽声,还有黄油煎鸡蛋、香肠、面包的声音。
教士吃饱了,也更加喜欢骑士,后者说是要吃东西,实际上却像个厨师一样服务他人。托马斯·闵采尔清了清嗓子,“先生,我可以多问你几个问题吗?”
“请便。”仿佛为了证实他们的猜测,骑士边吃边点头,“我很久没有这样轻松了,真见鬼,看来我应该早点请一个神父或者是像神父的人来当调停人。在此之前,他们要么对我置之不理,要么对我恶语相向。”
教士粗犷的脸庞上现出笑容,他听懂骑士的暗示,但他没打算为他的同僚们解释。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在莱比锡大学、法兰克福大学、美因茨大学图书馆所找不到的答案,竟然存在于一个不知来历的外邦人的嘴里。他说道,“汉堡和不来梅我是知道的,它们过去从皇帝手里拿到了敕令,成为帝国的自由市,也是汉萨同盟的一员,但我从未听说过迪特马尔申的名字,更不用说它那特殊的社会了,你说···它没有君侯?”
任浩回答:“是的,没有。”
“贵族?”
“没有。”
“王公!”
“一个都没有。”
托马斯·闵采尔一动不动,像是变成一座雕塑,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接着激动地说:“我真是孤陋寡闻,竟不知道德意志的土地上竟然有这么一个美丽的地方。感谢您,骑士,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还要疑惑多久呢!”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不需要很直接,就像现在这样,在教士猜到骑士是怎样的人之后,他也在话里做出暗示,使骑士也意识到教士是怎样的一个人。任浩用奇怪、诧异的目光仔细瞧瞧教士,他笑着说,“亲爱的教士,你果真相信我说的故事,而不是把它当作疯子般的言语,或是奇闻怪谈?”
“就像你自己亲口说的,难道你有必要对我们撒谎?”
“确实没这个必要。”
“那就是了!”教士嚷嚷一声,用其他人都不能理解的兴奋语气问,“你说你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
骑士点头,“没错。”
“又研究了它?”
“是的。”
“你作了书吗?有印刷吗?能借我一本看一看吗?”
“哦,抱歉,教士,要让你失望了,我没有作书。不过眼下时间还早,如果你对那地方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再跟你说几句,或者你问,我答。”
教士的脸色变了,这张脸在骑士暴露自己不信天主的时候没有变,对僧侣阶级表示敌意的时候没有变,暗讽贵族阶级贪婪无耻的时候没有变,却在没有书看的时候变了,变得异常的阴沉和可怕。他不满地说,“你说你做了研究,可是你连书都没有写,你又怎么能说自己研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