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社工的话,让人笑不起来
胥莉娜的爸爸拿主意了,他说:“周赟,莉娜,你妈妈的情况,现在也就这样了。我们三个人都在这里,也没有那么多的事情。你们两个就回去,让我一个人守在这里吧。”
想想也是,就商量着,留下一个人陪在这里,还是爸爸坚持要留下。最后,说好了,爸爸今晚在这里,明天白天,胥莉娜和周赟两个来轮换。
于是,胥莉娜和周赟两个就去附近,买了一床薄棉被,还有水杯,又送到医院里来给爸爸,就回家去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上午,胥莉娜接到余佳颖老师的来电,说想下午去医院,看望看望她妈妈,问了医院的地址。胥莉娜家在上海没有别的亲戚,周赟的爸爸妈妈要来看望,胥莉娜的爸爸一定地要周赟劝阻他们不要来。爸爸说:“医院是什么地方,各种细菌聚集在这里。都是古稀老人了,要是染上病,那就不好了。以后,回家了再来看吧。”
现在,余佳颖老师一定要来,那一刻,胥莉娜不禁有些激动,只是稍稍客气了几句,就告诉了医院急诊间的位置。
因为妈妈病情稳定,爸爸陪伴一夜了,该回家休息去。老公周赟很忙,有一堆的稿子要修改了发出去。胥莉娜就要他把爸爸送回家去之后,就去工作吧。这样,胥莉娜就一个人陪在妈妈身边,两人说说话。不过,大部分时间,她要妈妈睡着闭目养神,少说话。而她就无聊地坐着,偶尔看看无聊的网上帖子。
很快,余佳颖老师来了。
胥莉娜老师的妈妈也很高兴有人来看她。她在里弄里也有一群跳广场舞的朋友的,不过这回急急忙忙的被救护车拉到了医院,手机也没有带。老头子又不肯把手机捎带过来:“都生病了,安心养着吧。有话,回去再说!”
妈妈好像和余佳颖老师很谈得来。她已经自己勉强地往上靠在枕头上了。一见面,就问:“姑娘,你是跟莉娜是一个学校的老师啊?”不等到回答,就又接着说:“谢谢你,大休息天的,还来看看我!真谢谢你!”
“胥莉娜妈妈,我姓余,和胥莉娜老师在一起工作,我是教数学的。”
“噢,余老师,你教数学好。我家莉娜,那是唱唱跳跳的,没有你的好。”
“一样的,一样的,都是教育学生。”余佳颖老师说。
胥莉娜老师就让出椅子,要余佳颖老师坐下,自己就坐在床沿上。余佳颖老师说:“妈妈,你躺下,躺下来说话。这样太累了。”又问:“妈妈,你现在好点吗?”
“不要紧了。昨天,才危险呐!不是莉娜她爸爸在,可能我就没有了。”胥莉娜老师的妈妈说。
“不会的。”余佳颖老师连忙说。
“今天好多了。”胥莉娜老师的妈妈接着说了装支架的事情。不过,没有谈上几句,就问:“余老师,你孩子多大了。”
余佳颖老师一下子被臊得脸红。胥莉娜老师连忙给解围,说:“妈,人家还没有结婚呢!”
余佳颖老师红云褪去,也说:“今年,我到红苹果中学工作才两个多月,还没有想到这个事情呐。”
妈妈还是笑着问:“有对象了吗?”
余佳颖老师摇摇头,说:“还没有。”
胥莉娜老师觉得这是婆婆妈妈的,好像世界上就只有这个事情一样,埋怨说:“妈,你也真是的。见到什么人都问这个。”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在上了年纪的人,特别是婆婆妈妈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其实,也不必埋怨老年人思想落后,不要怪罪他们老思想,催婚让人烦。可能当初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有过对长辈的埋怨的。而且几十年后的年轻人也会这样埋怨你们的。
婚姻肯定是人的基本需求,要不然,怎么社会上结婚成家的会是大多数?人类历史还延续到现在?现在青年人中,之所以有人不想结婚,那是由于其它方面的困难造成的。你看,哪一个有钱的富二代不是挑了这个,换了那个的!
余佳颖老师很开朗地,右手搭到胥莉娜老师的手背上,制止地说:“没什么关系。拉家常,谈谈这个事情,很正常的。”
“好了,好了。妈,你睡一会吧。”
“余老师,你还是要早点结婚,再多生两个孩子。别跟我家莉娜那样丁什么克的。”可是,妈妈还是不忘了要念叨上这么一句。
“护士,护士,我要喝水,我要喝水——”忽然,相邻的一张病床上,一位女病人有气无力地喊了起来。
“噢,来了,来了。”不远处的护士正在忙着给一位新来的病人打吊针。可是她嘴里应声了,人还在做着手中的事情。
“快点呀,快点呀——我要喝口水——”女病人的声音逐渐变成了哀求。
余佳颖老师扭头看看那位病人,心想,她的亲人呢?
胥莉娜老师看看护士一时来不了,就起身去那边,看看保温杯里还有水,就又兑了暖瓶里的热水,拿起吸管,服侍女病人吸了几口水。
余佳颖老师也起身了,看看那位女病人。那位女病人的上眼皮往上翻开了,浑浊的眼睛转动着看看两个人,没说话,吸上吸管,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吸水。
余佳颖老师觉得,这个女病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位美女,虽然十分憔悴,但是面架子还是留着美丽的痕迹。染得乌黑的头发,无法遮住发根的雪白。脸色苍白应该不仅仅是美丽的本色,而是病痛的折磨的结果。手臂瘦得有了骨感,也雪白细腻。
这时,护士推着小车子来了,问:“有什么事啊?”
“她要喝水了。”胥莉娜老师代替回答。
“我要投诉,我要投诉——”女病人却张开眼睛,吐出了吸管,愤怒的嚷,并渐渐地变成嗫噜的声音,且越来越低。
护士看看这个女病人,看看吊针的药水,又看看胥莉娜老师她们,然后“嘁!”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胥莉娜老师放下手中的保温杯子,也走开了。她又去看看她的妈妈,见是睡着了,才又在床沿坐下。
“她的陪护人走开了?”余佳颖老师轻声地问。
“你去看看她床头的病历卡。”胥莉娜老师指着那边的病床,也轻声地说。
余佳颖老师就起身去看了,回过来就低声地说:“这个人的名字好像是……”
“哎,你大概猜到了,她曾经是演员。以前,她名气还蛮响的。”胥莉娜老师轻轻地说。
“是她?”余佳颖老师十分诧异:“她的电影我好像看过也。她怎么落到这个地步啊?”
“几年前,有一篇网文,不知道你看到过没有。”胥莉娜老师说:“那篇网文,说她如何有成就,演技如何的好,还获得过什么奖的。事业成功,但是婚姻却不顺利。特别是第三次婚姻,开始是轻信了,后来被家暴,只好离婚了,最后终于做回了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如何的舒心随意自在。她自己也表示,以后要做最好的自己。”
“我可能看到过。好像终于获得伟大胜利一样,做回了自己。”余佳颖老师说:“这种网文,我一般地是一目十行,只看一个大概。”
“我也是。”胥莉娜老师说:“昨天,她的那位女社工又嘀咕了,我才想起来有那样的一篇网文。”
“她没有孩子?”余佳颖老师问。
“那篇网文里说她二婚有一个女儿的。不过那位社工说,她的女儿跟她不亲,不跟她住在一起。”这时,胥莉娜老师的妈妈有些咳嗽,她立刻起身去看了看,发现妈妈还睡着,没有异样,就挹了一下盖被,又过来了:“昨天下午,她那个女儿来过,说话没好腔调,像是外人一样,或者讲,比对外人的态度还差,丝毫不留情面地责怪她的妈妈。听话音,她女儿怪她是一个只顾自己的人,而且对其他人简直有些霸道。吵着闹离婚的时候,女儿还小,抱着她的腿,叫她不要走。可是,她仍然态度坚决,抛夫弃女,离开了家。”
“好像那篇网文里是说,她受不了二婚丈夫的家暴,是什么冷暴力,才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嘿嘿嘿!”胥莉娜老师发出轻蔑的声音。
“她这次得的是癌症,怎么不去开刀呀?”余佳颖老师也对那类网文不屑,就换了话题:“是谁把她送到这儿来的?”
“住院部的病床一向是很紧张的。她是在这里等病床的。”胥莉娜老师说:“她星期四来的,比我妈妈早一天来。当时,她一个人在家痛的难受,下午社区里的社工去为她服务的时候发现了。告诉了里弄,里弄又给她女儿打了电话,最后女儿陪着,由社工送过来的。今天中午,那个社工来这里送饭的时候,说住院部的病床已经有了,下星期一可以去住院部了。不过,她女儿说要出差,不能来。要由社工来替她办手续,送进病房去了。”
这时候,一位穿黄马甲的女人来了,径直走到那位女病人床前。只见那人的马甲上写着“志愿者”。应该就是社工吧。只听见她叫道:“喂,喂!醒醒了,醒醒了。饭来了,吃饭吧。”
余佳颖老师看看手机,发出了疑问:“是晚饭?四点钟还没有到。这么早就吃晚饭啦?”
“快点吃了吧,我还要去看另外的病人呢。”社工自言自语,代替了回答。
“换了一位社工。”胥莉娜老师轻轻地说。
社工拿出了个纸尿裤,先扶着女病人去上卫生间。她走路颤颤巍巍的,可能离开别人的帮助,自己根本就站不稳,挪不了步。好长一段时间才回来。就斜靠着,硬是喂着吃了两口粥。看看她实在吃不下,社工就给擦了嘴。问:“躺下去,还是坐一会儿啊?”见没有回答,就说:“那你就靠一下,等会儿自己躺下去吧。”
社工开始收拾起东西来,说:“我给你留下了两只蛋糕。晚上饿了,自己吃啊。”
“你们什么社工,只知道拿钱,这么一会儿时间就要走了。”那位女病人不知道哪儿来的精神,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
余佳颖老师不由自主地看看自己的手机:四点五十分。
“老太太,我还要去看另外的病人呐。你这里没事了呀!”
“我要投诉你,给你差评!”
“老太太,我们就收你二十元钱,里弄里给二十元钱,规定服务时间是一小时。晚餐是社区食堂的。我们还要从家里跑到医院。我们没有多沾你什么光。你实在要投诉,就去投诉吧。”
那位女病人不说话,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社工。
社工不饶人,对她说:“老太太,你不要以为你有名,有钱,就看不起我们。我来一小时为你服务,拿你二十块钱,你吃亏了?”社工看看大家,继续说:“我们人都是平等的,服务也是互相的。我们来照顾你,这是社区里弄看你是一位孤老,花钱为你买服务。否则,单你那二十块钱,你现在找谁为你做啊。做人不能太自私,只想着自己做最好的,为自己活,不顾及别人,甚至不顾及自己的子女,那怎么能行啊?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想的话,你只好躺在家里干嚎,都不会被送到这医院里来。”
那位女病人闭上了眼睛。
社工对看着她的余佳颖老师和胥莉娜老师两位说:“这个老太太难弄。上午的那位女社工,受不了她的气,不肯来了,我是来替的。”
“噢。”胥莉娜老师随便地应了一下。
“你们知道吗?”那位女社工端着脸盆,走过来,说:“这个老太太,老早是演员,名气老响的。”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眼角瞟瞟那边,说:“伊脾气坏,结婚三次,都离了。伊第三个老公老有钞票的,后来人家不要伊了,只好一个人回到了伊姆妈的老房子里来了。”然后,声音大了一点,但是很鄙夷地揶揄道:“她尽想着要做最好的自己。太自私,结果众叛亲离。离了婚了,女儿也恨她。终于,现在她孤家寡人,不用看别人的眼色,做成了自己了!”
胥莉娜老师微微地笑了。余佳颖老师觉得这位社工不厚道,说坏话,讥讽人家。
“要我说啊:做最好的自己,可能就是一切以自己为中心的遮羞布。”看来这位社工的嘴也不饶人,而且还会上纲上线,她还说:“有些人啊,自己搞砸了,没有办法了,才用做自己这样的话来唱高调。那既为自己遮羞,又忽悠别人。”
胥莉娜老师听了,有些不自在,心里说:真是社工见识。做自己,怎么啦?人嘛,当然要做最好的自己啦!
“真是大胆。”余佳颖老师听了,也在心里说。
社工用热水给老太太擦了脸,又收拾了一下,就走了。
这时,胥莉娜老师的爸爸和老公周赟来了。
余佳颖老师连忙起身,和他们都招呼了。周赟对胥莉娜老师说:“爸爸熬了鸡肉粥。还热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