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道别的时候,胥莉娜看见过道墙壁上有一幅国画,是有郑板桥画风的兰竹图,就多看了一眼,原来是现代人的作品,数竿劲挺秀逸的墨竹和一丛长叶飘曳、绽蕾芬芳的墨兰,画面清新,还行书题有绝句一首:
《兰竹图》
竹自挺拔兰自芳,合栽小园相益彰。幽兰幸有翠竹护,修竹欣逢蕙兰香。
似乎有家庭美好的寓意,夫妻各自都应该自强自立,并且还要互相扶持,互相成就!
有意思!公共场所就应该让我们的优秀文化潜移默化,陶冶心灵。
和雷姨、嗲妹妹他们告别之后,打出租车回家,胥莉娜随手翻看起微信。几条楼广丽的帖子出现在了眼前。
楼广丽:我跳槽了。我到了一家出版社。周赟你认识的,他是我们的老大。
楼广丽:(几张照片)(和编辑室主任合影、和周赟合影、和同事们合影)
楼广丽:他们,你都认识的(笑脸、笑脸、笑脸、笑脸)
那天晚上,周赟告诉说,楼广丽去他的编辑室了,还是猎头推荐给出版社的,胥莉娜一时觉得有些奇怪。眼前的这些照片之中,她和主任的合影,十分亲热,像是多年的朋友一样。她和周赟的合影,还勾着臂膀,胥莉娜看了,心头就掠过一丝不快,自己和周赟还没有这样拍过照片呐!同事的合影当中,明显地可以看出她的张扬,全不怯生。
对于这个叫楼广丽的,胥莉娜完全谈不上有深交。本来粗浅的印象是,这个女人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又看得出的精明。
自从那次饭店里遇见,相互加了微信,接连着的一些日子里,就微信交流不断。还好几次主动打电话来,有两个晚上还煲了电话粥。都是她说的多,天南海北的健谈,而胥莉娜是三言两语地应答。
女人嘛,都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的。不过听下来,楼广丽已经是三十六、七岁的大龄女了,却还是高冷自负,坚持要“宁缺毋滥”,绝不会随随便便地就把自己给嫁出去。
她的事业心很强,觉得称心工作很难找到,不经意之间会感叹自己怀才不遇,一般的单位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她跳槽不断,职场经验非常丰富。她说,一定要找一个能展现自己抱负的工作岗位。现在,周赟所在的出版社,能展现她的抱负吗?
胥莉娜心里想,一般地,能在猎头那里挂得上号,并能被推荐的,多少应该算是一个人才。看来,楼广丽还是一个人才呀,希望她能够施展才能,事业有成!
楼广丽是上海一所名校欧洲文学专业的研究生。她拿着硕士证书离开大学的时候,虽然为了就业的事情费了周折,但是总体上还算是顺利的,也比较满意的。最初,她想去中学做一个语文老师,不过,听说还要考什么《教师资格证》。从幼儿园算起,她已经读了二十多年的书,考了无数次的试,她厌烦了还要考试,于是,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以后的十多年里,在对于薪资待遇高低、工作的适应性、上下班交通便利程度、人际关系的融洽程度等等各种因素,反复权衡的过程中,她先后去了一些不同的公司单位。她做过行政、做过秘书、也做过销售……直到几年之前,在一家网站找到了文字编辑的工作岗位。她才觉得这是一份很适合自己一直做下去的工作,也就决定,从此安心工作下去,不再频繁跳槽了。
可是前些日子里,楼广丽还是决定再一次跳槽了。
楼广丽在自己的婚姻问题上遇到的周折,一点不比就业问题上遇到的周折少。
有一种说法是,大学是年轻人聚集的地方,而且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比较容易了解一个人的脾性。只要抱着正确的三观,是比较容易找到自己的另一半生活伴侣的。可是,在大学读本科、读研究生的六、七年里,楼广丽却没有看对了眼的男朋友。
原因是多方面的。由于原生家庭的原因,她在学业上确实有更高的追求,希望自己出类拔萃。她的学习认真、刻苦,成绩优秀,每年都能获得最高的奖学金。自己的优秀,周围的一众男生也就很难入她的法眼了。
最主要的还是,她自身条件也确实属于上乘,硕士学历之外,她也确实美丽、端庄、恬静、可人。人们都说中国是男多女少,不说她是自恃清高,在忙于找工作的时候,她的确认为自己还年轻,是不愁嫁的。她也时常会去参加相亲,可是终究有些待价而沽的意味。就这样,她不愁不急地过了几年悠闲舒适的单身生活。
诗词有云: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直到有一天,对着镜子,楼广丽被自己三十岁的年龄吓坏了。她才发现,中国可能确实是男多女少,可是在自己的周围,可以算在美丽且高学历范畴里的适龄女孩子太多,而适龄男却太少,其中满足自己要求的更是几乎没有。她开始为自己的婚事着急了。
做股票的人,会有一个坏毛病,抛股票的时候,总惋惜昨天那个好价钱的时候,没有把股票出手,犹豫不决之后,是卖了个地板价。挑选对象的人,也是总觉得这一次的比上一次的差,要是能和上一次的一样,我一定就要了。楼广丽就是这样被耽误下来的。
三十岁的生日一过,就觉得年龄也增加得太快了。虽然对外总是声称宁缺勿滥,也表现得云淡风轻,可是一天一天的数着日子,内心的紧迫感是十分难熬的。她也考虑过,退而求其次,可以嫁个二婚的。条件嘛,并不高,只要是本人高富帅,学历相当,脾气和善,家里有房有车,不负担老人,没有孩子……
为此,她也曾和公司的老板娘闹过不愉快。
机缘巧合,最近,楼广丽在一家商店门口遇见了周赟,并且很快就认定,自己一定能够使得他此生不留遗憾。于是,她决定跳槽到周赟所在的出版社来工作了。
过了两天,胥莉娜的微信里,又出现了楼广丽的帖子。
楼广丽:照片(一张是会议照片,有六、七个人,小会议桌的中间坐的主任,她左手边就是周赟,紧挨着的就是楼广丽。另一张照片,是在外面的自拍,是周赟和楼广丽两个,显然是楼广丽拿着手机在自拍,还尽量把头贴着周赟的肩膀,周赟的脸上则显得有些拘谨。)
楼广丽:前一张是编辑部的欢迎会;后一张是和师傅一起外出采访。我师傅,你是认识的。(笑脸、笑脸、笑脸、笑脸)
看着自己的老公身边还站着另一个女人,心里总是不会高兴的。胥莉娜慢慢地放下了手机,陷入了沉思。
唉,怎么这么巧的,楼广丽居然找到了周赟的出版社,还和周赟在一个编辑部。细想起来,可能自己的嘴旁边,没有加一个岗哨,家里的事情往外说得太多了……
晚上,胥莉娜把手机里的照片,给周赟看。
“嗷——这种照片。”周赟很不当一回事,拿着茶杯,在老婆身边坐了下来,说:“我们在外面采访,别人总要和我们一起照一个相。我叫做不是明星,否则的话,报刊上、网络上,这种照片不要太多哦。”他喝了几口茶,又说:“我知道,有些人都把我们当成文化人,一起拍个照,沾点文化的气息。”
“喲,大文化人,还飘起来了!”胥莉娜看着身边的人,调笑着说。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我只是书呆子一个。”周赟在胥莉娜的左腮上亲了一口。说:“这个秘密,只有你才知道。是吗?”
周赟洗好澡,一坐上床就把胥莉娜抱在怀里,问:“莉娜,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应该有一个孩子吗?”
“怎么,你也有这个想法?”胥莉娜立刻引起了警觉。
“怎么叫‘也有这个想法?’难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周赟反问道,以为两个人是同床同梦了。
“嗲妹妹,你还记得吧,她的老公花花公子也想要孩子。”胥莉娜当然不想这么快地暴露自己的想法:怎么,婚姻有‘七年之痒’,难道丁克会有‘十四年之痒’吗?
“哦——那个嗲妹妹,十多年了,你们怎么又联系上了?”周赟有些诧异。
“你以前不是常说:人生太苦,何必让世界上再多一个受苦的人呐?”胥莉娜狡猾地反问:“怎么现在,你不怕世界上受苦的人多了吗?”
“那天,去看望我的老主任,那个小女孩,机灵可爱,几乎是她救了外公的命。”周赟又一次说起这个故事。
“怎么,你也想有孩子能救你的命?”胥莉娜有几分调侃的意味。
“最近。我看见网上一位著名的丁克人士说:如果能有机会重来,一定会早早要一个孩子,满足离世父母抱孙子的心愿,可如今为时已晚。”周赟说:“突然间,想到了我们自己垂垂老矣的长辈们,就有了这个想法。”
“嗯。”胥莉娜这次没有玩笑的意味了,她想到了父母的絮叨,也想到了公婆的无奈。
周赟感概地说:“如果你是在鲁宾逊的孤岛上,在梭罗的瓦尔登湖畔独居,你尽可以去做你自己。可是,现在是在社会人群之中,你怎么可以不顾及别人呐!”
“嗯。”胥莉娜沉思起来,果然,人到中年,想法会不一样的。
“为父母们想,其实也是在为我们自己想。”周赟说:“以后,我们老了,会像孤舟在茫茫大海里漂泊,那时候,小舟上的人多一些,也会多一份应对风浪的勇气。”
胥莉娜听着并揣摩着周赟的心情。
“有人说,我们会积累很多的钱,请别人帮忙。”周赟仍然在自己的频道里:“暂且不说,你是不是能积攒得到足够的钱。即使你有使不完的钱财,你举步维艰的时候,那也得有人帮你监管、使用那些钱吧!”
胥莉娜仍然只是听着,没有说话。
见胥莉娜没有说话,周赟下意识地感觉到自己的唐突。拿起茶杯,喝了几口茶,又静静地看着杯子里的茶叶浮沉。
“莉娜,生孩子,你会很辛苦的,我们的生活或许也会完全大变样。”周赟还是看着杯子里的茶叶,慢慢地说:“人如果只想活在舒适圈里,有可能会错过许多人间精彩的。”
这句话,很熟悉了。胥莉娜还只是听着,没有说话。而暗暗地拿周赟与嗲妹妹的老公花花公子相比较,内心非常惧怕自己会遭遇到嗲妹妹那样的不幸。
“外面走廊里是什么声音啊?”胥莉娜突然觉察到大门外的走廊里人生噪杂。
周赟静听了一下,也听到了门外的异常。就走去玄关处,从猫眼往外看去,走廊里是有好几个人,好像还有担架,于是就打开了一条线朝外看去。这时,胥莉娜也已经站在周赟的身后了。
不一会儿,担架从3室里抬出一个人来,并且迅速进了电梯,电梯随即关上了门,楼层指数不停地变小,电梯下降了。
走廊里还留着人,周赟和胥莉娜就走出门去。隔壁2室里住户也开了门,夫妻俩带一个孩子都出来了。经闻讯,知道走廊里的人是小区居委会的主任和楼组长他们。
一直以来,周赟和胥莉娜就仅仅知道,3室里居住的是一位年过古稀的孤老头,平时身体很健康的样子,电梯里见面招呼中,略略知道,他的儿子在国外定居了。他去过儿子那里,结果不久就回国了。好像从来没有看见他儿子来看望过老爸。
小区居委会主任说,小区里面的孤老是和居委会有专门的联系电话的。前面她接到了电话,3室的老人说自己不行了,心口痛得很,需要去医院。居委会主任随即就打了120电话。现在,她们正在帮助整理住院用具,打算请志愿者送去医院。
楼组长说:“随救护车来到护士说,初步看来老人是心梗了。已经做了急救处理。”
主任和楼组长拎了一大袋的塑料盆、碗筷、毛巾之类的用具,锁上了大门,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周赟和胥莉娜就和2室的小夫妻两个一起,站在走廊里,拉了一会闲话。
3室的老爷子的老伴早已经去世了,他是一个典型的空巢老人。他一个人好不容易地拉扯大了儿子。儿子很有出息,留学美国,后来又找到工作,还在当地结婚定居了。老爷子是卖了两套大房子,换成如今的二室一厅,挤出钱来给儿子在美国买了房子的。他曾经想,自己也去美国依靠儿子养老的。无奈外国的媳妇说,没有跟老人同住的习俗。所以老爷子只好一个人又回国了。
谈话结束后回家,关起门来。周赟说:“现在指望靠孩子养老也是很不现实的。”
胥莉娜想了一会儿,说:“我觉得,重要的是我们曾经有过孩子。”上床之后,她又说:“以后我们要教育孩子,一定要为自己祖国的繁荣昌盛,奉献自己的力量。”她想了一想,又说道:
《母亲》
“我无法预料,
“明天的风云变幻。
“我只觉得应该做一个母亲,
“并尽最大的责任,
“托举孩子,
“向着阳光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