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让所有东西都各司其职,只待在它们该待的地方。
或许这也算是某种职业病了,毕竟他习惯了整理。
厨房是全开放式的构造,杨朵就站在那黑灰色大理石所制的吧台后,看着脱去大衣,挽起白衬衫衣袖的简易有条不紊地忙着整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熟练。
这一刻,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浓厚的人夫感。
每一次都能让杨朵有种自己归处于家的幸福感。
家,这是对身为孤儿的她来说很陌生的一个字,她自出生以来便被舍弃在了孤儿院外。
那里虽养她至大,但却没有家的感觉。
再长大些,或许是因为体会过太久的孤独了,所以她也曾渴望过和幻想过自己将来会组建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但她并不是很清楚一个‘幸福的家’究竟该是什么样子?
只是觉得,应该要和自己最爱的那人,一起拥有一栋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房子。
而那房子也不用很大,够用就好,两人,三餐,四季...不紧不慢,相互陪伴,一起牵着手散步,说着彼此的心里话.....
只可惜这些...对现在的她来说,皆也都只是场再不能实现的泡沫幻影了。
近来简易总时常感觉身后泛凉,一阵发寒,好似被人盯着的感觉。
但想来应是一场秋雨一场寒的缘故,尤其昨日刚下了半日雨,他抬眸望了一眼窗外,风和日丽。
今日倒是难得的好天气,只是这样好却也难逃有哀怨之事。
在这个世上,每天的每一秒中,在任何地方都会有一个新生儿的降临,同时也意味着在那同一时刻也会有人奔向死亡。
秋天总是悲凉之季。
而他的职责便是帮助那些逝者整理好他们的那些遗留在世之物,或许也能让他们走得更心安一些。
作为遗物整理师,最常面对的那些孤独去世的老人,如生前已无家人的门卫大爷,或是中年已丧夫又无子女的老奶奶,亦或是那些丧失了基本行动力的残疾者...一类社会中的能力薄弱者。
但今天,简易所要面对的并非是这一类,还有些特殊。
那是一对富豪夫妻的委托,他们的女儿在一月之前被绑架了,却未能等到获救便已逝去了。
现在家中还存着她的所有东西,夫妻俩总会睹物思人,很难走出这丧女之痛,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寻一遗物整理师来将他们女儿留下的那些回忆和物品都整理一番,或许可以减轻些哀痛。
于是他们才寻到了简易。
厨房重新归于一片洁净之后,简易放下衣袖,重新穿上外衣,取了车钥匙,就直接出了门。
等杨朵从自己那过去对家的幻想之中回过神来时,她已在跟随简易出发的路上了。
坐在他的副驾驶之位上,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杨朵有些无聊的看了几眼,便又不自觉地把目光全部挪向了身边那一直都在认真开车的人。
“要去哪呢?”。
“……”。
回答她的无疑是没有声的回答。
不过他就是不回答,她也能猜到他这要去做什么了。
能让他出门的事,无疑就是去工作了呗!
自她跟在他身边,除了待在他的那间屋子里看着他每日的生活起居外,瞧的更多的便是他工作了,也因此能随着他了解到许多逝者生前时的生活,性格和尽可能已经完整的一生,才让她知晓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远有比她更要孤苦可怜的人.....
记忆最深的要属前两天刚整理结束的一位八十多岁老爷爷,她还记得当时进入老爷爷的那小屋子里,瞧见的只有一片杂乱,好像是被大肆搜刮过一样,一点儿也不像是可以住人的环境。
而老爷爷明明和自己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子,一家人同住在一起,可悲的是,人去世后好几天才被发现。
她不理解为什么同处一室,又为亲人,他们会在老爷爷离世后过了那样久才发现呢?
难道这些天一家人都未曾一起吃过饭吗?
又在出门回家时,都不记得对彼此知会一声吗?
这些答案,后来在简易一点一点儿整理老爷爷房间中,她得到了答案。
原来这一家人虽居一室,但关系却并不好,儿子的一小家对待老爷爷一点儿也不亲近,甚至是冷漠至极。
老爷爷在外人眼里有着能同儿子,儿媳,孙子一起生活的幸福,实则却是孤苦无依的生活。
更让她悲悯的还不止如此,到简易整理过半时,他们才发现原来屋子真的是在人离世送葬后,不过半日便真被人如强盗般大肆搜刮过了。
而那如强盗般的人竟就是老人的儿子和儿媳,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母亲的离世,只是贪心地想要得到老人积攒了半辈子积蓄的那张存折。
可怜老人一生为自己所谓的亲人操心伤神,到头来却不得善终。
致使于才刚满十八岁的杨朵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了人性之差,善与恶是这样让人难看透,明明是一家人,却陌生得冷漠。
那时的她想,若是家是这般,那自己也情愿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