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拖线,拖久了,两只胳膊前手臂肌肉开始发痛,趁休息,揉揉,听他们从这个月奖金聊到其他队的事故,顺带说起其他队的人事,又聊到二三十年前的钻井队,又扩展到当今石油国际形势,石油价格,接着说起去国外打井,那边如何如何。太阳中天偏下,已过了中午,阳光不在热烈。继续顺线,加重泵,除沙器,最后把各罐上照明的线连好。
接完循环罐,刚拖出来储备罐的一条主线。书记贺华清过来,说生活区已经摆完,可以先接生活区的线,方便厨师做晚饭,争取下班职工可以入住宿舍,最好能洗澡。书记带上我们一行人汇合摆生活区房子的六个人,开始从井场往生活区拖线。井场在山顶,生活区在山腰,从井场下去转两个弯,正常要走十来分钟,有近路,穿山中的松树林几分钟也能到生活区。纳老师大体估摸了电缆线的走位,线从SCR房接到油品房边的稳压站,从稳压站出来沿外循环沟出井场,平行于生活区到井场的路,路外边一米左右,松树林的边缘,电缆线三四米一个人拉着向生活区推进,直到最后一个人上手,一块走个十来米,全员站位不动,又回去一节一节的把剩下的电缆线倒到刚才第一个人站的位置,然后再三米一个人往前推进,直拉到生活区的稳压站边。生活区线路铺设完毕。
兵分两路,纳老师让我和老黄拿几个警示牌,沿井场外刚铺设的生活区电缆线,走二三十米,放一个有电危险的警示牌。老黄道:“不如直接拿铁锹浅埋了,埋上几个危险警示的线桩,一步到位。”纳老师道:“先不用,时间太长了,明天有空再埋。你们在生活区等我,房子与房子之间的线还要连。”书记带着摆生活区房子的人员抬了潜水泵,放进不远处村里打的一眼井中,之前跟村里老百姓打过招呼,就近接了老乡的电。连上自带的水管线,往生活区水罐备水。纳老师背着工具包,先到宿舍稳压站边连接生活区的电缆。我跟老黄井场找了安全警示牌,往生活区走,刚到井场大门口,只听吱喇啦一声,我回头,见刘在一在底船前端,向前急跑了两步,一个鱼跃,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双手用力前探,搂住老季的腰,把老季扑到在地,同时,吊车挂钩下,三股脱钩的绳套钢丝绳,绕着剩下一股还没脱钩的钢丝绳,迅速旋转起来,瞬间从已经卧倒的老季和在一头顶上面擦过。吊臂上的坠砣哗啦啦的一阵响,吊车司机慌忙卸掉绳套上的力,我见吊的是方井的盖板,四个吊耳不知什么原因滑脱三个。刚才真是有惊无险,在一和老季二人已经起身,拍着身上的土,我想起在一刚才的动作,像极了山王对湘北,樱木花道最后的救球,反超。又像公牛时期的罗德曼飞身,身体一样平行于篮球场地板,努力挽救快要出界的篮板球。
不禁感叹,厉害!真厉害!在一望向我这边,阳光下他的微笑那么灿烂,温暖。我举起手,对他的方向竖起大拇指,他左手搂着老季的肩膀,右手对我摆摆手,表示他们没事。
生活区上下两层,纳老师从底层最边的净化水房抽出接稳压站的电缆线,我与老黄则负责接房子与房子之间的短线。一楼需要拿梯子连接,二楼需要站在凳子上,这个不难,房子外左上角,右上角都留有插线的母头,一根线两端两个公头,插入拧紧即可。最后上房顶接照明灯,环顾,山川秀丽,太阳擦边远处的山峦,薄雾山间缭绕,层叠起伏的山尖线条朦胧,各种鸟鸣断续传来,心情顿感舒畅。
纳老师对讲机通知机房送电,生活区通电,三人待了会,见没什么异常,又赶往井场。厨子开始做饭。天蓝但已经开始镶墨色的边,天边的金星也已微亮。到储备罐下,汇合了正在接气管线的机房二人,顺好了之前铺设了一半的储备罐电缆,相同的方式,走向又顺了另外一根。二十二个储备罐,放在三米高的支架上,后场围城一个L型,罐与罐之间紧挨着,罐前的配电箱下,留有待接线的母头,与生活区连接方法一样,罐与罐之间连线也很顺利。天色暗的更浓了些,三人跑到罐上,放妥罐与罐之间的盖板,便于行走,又挨个竖起放倒的照明灯,固定好。
前场收了吊车,人字架就位,第一节井架就位,司机长招呼茗正收收工具,准备下班。纳老师送了储备罐的电,合了机房的照明灯,书记招集大家井场大门口简单开了会,强调安全的重要性。又说今晚只能拿盆接点水,大家简单洗洗,将就下,洗澡堂暂不开放,生活区几个房子的排污管线明天组装好。又嘱咐了几句看井的人员,包括井上,生活区的厕所天亮前清理下。便宣布下班,一伙人向生活区走去。群星一闪一闪活跃在银河系里,一勾弯月在山尖冒头。
正吃着晚饭,接了钟挽歌的电话,电话那头她哀怨的道:“车星城走了!”我有些吃惊,刚想开口问,随即顿住,一个不好的念头在意识里闪现,结结巴巴的问道:“你是说?他死了?”挽歌叹口气道:“是…的…”我长舒一口气,问道:“怎么会这样?”挽歌道:“据说是下了夜班开车回慢城,刚出琅琊镇,车翻到路边的沟里,沟里存水不少,他溺亡了。”我道:“没人第一时间报警吗?”挽歌道:“直到当天的傍晚,有人路过才报了警,叫来吊车,吊起汽车,才发现汽车里还有个人,已经死亡。”我也是听个大概,详情还不知晓。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心情抑抑,知道他俩关系很好,招工培训我也会搭上星城的车,三人一起回慢城。这才上班没多久,一个鲜活的生命从此不存在了。最后,只能在电话这头说,不要太难过之类的话,休班回去约她吃饭之类的。
过了几天,打电话给冯士泉,他在琅琊镇海安采油厂注汽站,虽与星城不是一类工种,但都属于一个采油厂,应该知道些具体情况。士泉道,“调查结果就是一场意外,单位通报了。”又与士泉聊了各自近况,搁了电话,只是觉得实在可惜。要是在家里的话,会和挽歌去参加他的葬礼。想到,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培训结业后,他开车拉了我的行李,直送我到楼下,没成想竟是最后一面。忽又想到,自己会以何种方式死亡?
一时无可奈何。